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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堤北鍾文輝之死,被那幾個嚇傻的後生描繪成了老屌的開槍神速——沒見老屌拿槍,子彈已經爆了鍾文輝的腦袋。西堤北人放棄了武力挑釁的想法,同時也放棄了生命。開春的時候那邊傳來訊息,全≮我們備用網址:。。≯村人已經餓死八成,剩下的人攏在一起,蹣跚著走出了西堤北,下落不明。後死去的人都沒人掩埋,各家各戶都坐著躺著大小不一的屍骨。路過的人推開一戶人家,只見4具白骨整齊地躺在炕上,衣服或許是被人扒掉了,連一塊布都沒有留下。
老屌病倒了,這一倒就是多半年。郭平原懂得些赤腳醫生的診療,說他沒病,就是餓得久了傷了元氣。他受傷的身子骨原本就脆弱,幾乎半年沒吃過什麼肉,天天只有一點菜湯糠團充飢,身子早已經虛得一塌糊塗。老屌的生命力讓郭平原萬分驚訝,這幾乎已經是一具熬乾的油燈了,竟還能夠僅憑几口粥就能夠繼續喘氣。在經歷了西堤北那次死亡的驚嚇後,郭平原驟然對老屌產生了巨大的敬意,並萌生出一種迷信式的崇拜,認為鍾文輝的那一槍之所以沒要自己的命,並非是那枝槍的問題,而是老屌的煞氣保佑了自己。他從親戚家牽來一隻3個月大的黃狗,送給老屌看家護院以表心意,老屌欣然接受了。郭平原似乎頓悟了一些事情,也不再像從前那樣計較權力得失了,說話也和氣得像個老媽子。公社對搶糧事件的調查也被他擋在外邊,對老屌新的批判會,也因為他的保護未能召開。村民們對他的尊敬赫然提高,覺得這人已經變回了多年前那個給八路推車的樂呵呵的小平原子。
在板子村人即將吃完最後一粒米的時候,國家的賑濟糧終於到了公社,再分到各個大隊。劫後餘生的人們已經連歡呼的氣力都沒有了,只顧嚼著幾乎已經忘記味道的麥粒和大米,飽吃一頓之後,便抱在一起放聲大哭,哭了一陣,便開始有人喊“毛主席萬歲”了,於是所有的人都喊起來,直到把乾啞的喉嚨都喊破了。此時豔陽高照,無風無雲,天卻突然下了雨。人們一下子噤了聲,紛紛抬頭看天,只見那雨下得密密麻麻,一根根小水柱直垂到大地上。村民們煞是覺得稀罕,連連稱奇了!這難道還不是福兆雙至的好日子麼?不少人伸出舌頭去嘗。有人說這雨是甜的,有人說這雨是澀的,鱉怪說都不是,是一口的血腥氣。不管怎樣,村民們都覺得這雨畢竟是老天爺的恩惠,似乎可以看得到那綠油油的莊稼和蔬菜了,老天爺畢竟還是給大家留了一條活路。
“老天爺萬歲!”
鱉怪高亢的嗓門放聲大叫了。
“趕緊閉上鳥嘴!你這是什麼思想?還想不想活了,除了毛主席,你還敢喊別人萬歲?”
謝老桂狠狠地推搡了鱉怪一把,鱉怪猝不及防,坐在地上一個結實的屁蹲。鱉怪的老婆不幹了,一個頭槌將謝老桂頂了個仰倒,摔得他一身泥水。
“喊老天爺萬歲咋了?老天爺不下雨,不讓咱發現那些鬼子的糧食,咱早就死個球的了!”
鱉怪的婆娘也有一把好嗓子,她這一喊,全村人幾乎都聽見了。謝老桂的婆娘見男人吃虧,伸開十爪就朝鱉怪婆娘抓將過來,鄉親們把她們拉開了,說要打也等吃飽了再打,省點力氣還要種地哪。
老屌終於熬到了吃上正經的米麵,從瀕危狀態中漸漸豐潤了起來。大隊裡有了米麵,很快又有了蔬菜,最後終於有了豬肉和雞蛋。量雖有限,不過看來板子村的粗糧和雞鴨很快就能跟上來,到時那日子就像是神仙過的了。有盼餓下去30多斤,但是精力仍然旺盛,成了生產隊的排頭兵,飯量大如牛,半年下來長回去了,又是一條壯碩的好漢。
這時,中央開始在農村進行“清工分,清賬目,清倉庫和清財物”的運動。板子村開始有序地進行生產和建設調整,恢復元氣的鄉親們不敢怠慢,紛紛投入了新的生產之中。
翠兒終於沒有恢復過來。她乾癟而脆弱,如同村口被扒光皮的大楊樹一樣無可救藥了,吃多少就拉多少,佝僂的身體也再不能挺直,浮腫雖然消了,頭痛病卻落下了根兒。好在郭平原調理了一些草藥給她,說於性命無礙,只是苦吃得太透,著實硬挺不起來了。郭平原關照了翠兒,說翠兒不必再出工了。不去幹活了,翠兒倒也樂得攙著老屌下地四處遛遛狗,這狗極通人性,十分戀主,別人喂的東西根本不吃。老屌給它起了個名:五根子,算是紀念戰場上那個可愛的老鄉娃子。
“活過來了……託主席的福啊!”
“是哩,黨和毛主席想著咱哩,沒讓咱也餓死。”老屌和著翠兒。
“西堤北村咋辦呢?村子都空了!”翠兒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