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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不好,給我最近沒處發洩的壓力找了缺口。
我也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那個人的屍體都涼了,我冷靜地在他全身的兜裡四處掏,湊夠了一頓晚飯錢,買了一籠屜的包子坐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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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門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遷兒早就蜷縮著睡著。我把睡夢中的他抱起來,溫柔地咬他的耳朵。他揉著眼睛扒著我的肩膀直起身子,看到包子,眼睛都亮了,有晶瑩的口水從他咧開的小嘴兒裡流出來。
他越過我的肩膀伸長胳膊去夠,我疼惜地用手擦擦他的嘴,把包子遞到他手裡。他一手抓一個,吃得滿嘴油光!亮。
一屜包子都吃光,他滿足地坐在我腿上吮著手指。
我鼻子一酸,生平第一次想要流淚。即使是我爸被炸死,我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我和遷兒額頭抵著額頭。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讓我覺得溫暖而悲傷。
我吻著他的嘴唇和睫毛。
我說:對不起……是哥沒有本事……你別怪哥……
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止也止不住。
再次安撫下遷兒入睡已經是半夜三更。我披上衣服打個手電筒出了家門,深一腳淺一腳地去到街道口借公用電話。我撥通了原廠子的電話,我知道老許還在那裡,而且從生產線上退下來,每天晚上在辦公室值班。
我說:師父,是我,安人傑。
他很意外會接到我的電話。
我跟他說我打死人了,恐怕明天一早派出所就得來人把我逮走……所以我要走了,到南方去。我有幾個弟兄說那邊的情況比北京好一點……
他遲疑了好半天,慢慢地說:那北京這邊的事,怎麼辦?
我知道他說的“這邊的事”是指什麼。
我說:除了我那弟弟,我也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了。以後就麻煩您多幫我照應著點,有個一口粥半口飯的,您就喂他一口半口。人傑現在無以為報,將來……
我說不下去了。像我這樣的人也許根本沒有“將來”。
掛下電話我脫力地滑坐到地上。我知道老許也不容易,可我也實在不知道該拜託誰。
有什麼東西抓住我的袖口。
我猛一抬頭──竟然是遷兒!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跟著我出來。他光著腳,我給他洗得雪白的襯衫套在他瘦小的身體上晃來晃去的,釦子也扣錯了。
我發狠地抓他過來,一個紐扣一個紐扣地給他重扣,嘴裡罵罵咧咧的。
“……別再給我找麻煩了!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瞎跑什麼瞎跑?!再惹出什麼事來,看誰給你收拾爛攤子!……你這喪門的玩意兒……”
他死死地揪著我的袖子,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像是要把我看透。
我心裡發慌,重重地推開他,咳一下,站起來。“走了快回家!”
他跌撞著跟著我。我聽見他在後面,不斷從牙縫裡抽氣。我一看,原來他的腳早就被尖銳的石子扎破,留下大大小小的創口。
我認命地返回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他安靜地爬上我的背。
那條路漆黑一片,沒有人煙。可是他小小的、幾乎沒有重量的身子落在我的背上,卻帶給我出生以來就沒有過的異樣的溫暖和安心。我想,如果我有能力可以養起他,那該多好,我一定不會讓他跟著我吃苦。可是我……
我把他往上拖拖,想著,如果這條路長得沒有盡頭,是不是我們就不用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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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我把他放在床上,打來一盆水輕輕地給他清洗腳上的傷口。他不似男孩子的秀巧的腳在水盆裡盪來盪去,清秀的臉兒上掛著無憂無慮的清甜的笑。
也許什麼都不明白,反而可以幸福一點吧。
我給他擦乾淨腳,讓他去睡。
我必須得走了,也許可以趕得上凌晨北京南下的火車皮。如果不走……
如果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抱著遷兒,重重地吻他溼潤的嘴唇,細細的脖子,還有小小不明顯的喉結。他的喘息沈重起來,發出歡愉的呻吟。我及時懸崖勒馬,躲過了他明媚大眼裡不解的水氣。
我只帶了兩件衣服,其他的一切都留給他。
他日若還得相見,我定當──
我拔步離開。
遷兒卻輕輕地叫喚一聲,從床上撲下來,抓住我的褲角。
我大驚,不斷地甩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