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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道:“王爺,我原就不信誓言,不信真心,所以食言負心云云,對我指責也是枉然,大家兩免罷。”
豫王瞪視著他,半晌才道:“好嘴硬,好狠心!都說寧欺生人,不負死者,你連皇兄的遺願也要辜負,真是沒話可說了,枉他生前待你一片恩情。”他說著“沒話可說”,便已轉身大踏步而走,走到門口忽又回頭,道:“林大人,小王奉勸一句,你實在要尋短見,最好也等病癒出宮,自管找地方去,皇宮大內不是你死的地方。何況小王又負責分管內廷殉葬的事,你一死便是給我添麻煩,萬萬使不得——我是會看牢你的。”林鳳致揚聲笑道:“何敢勞煩,敬請放心!”笑聲未畢,豫王已經出門走得人影不見。
他臉上笑容未斂,卻垂下頭來,手指攥住被緣,攥到指節發白,忽然一滴淚水落到手背上,悄無聲息,卻滾熱灼人。
他輕聲說道:“皇上,我是心許了的——雖然不能盡如你心願。”
其實,同俞汝成那個最終誰也沒守住的諾言,自己也一度是真誠心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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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果然遵了自己說的“看牢”那句話,此後接連兩天,大喪忙得滿頭冒煙的時候,也不忘忙裡偷閒跑來看看林鳳致尋死沒有,自然也順便憨皮厚臉討便宜,以及死皮賴臉要求他應承所謂的“扶持照應”。林鳳致既是嫌惡,又是厭煩,還夾雜著鄙夷,他本來便是刻薄性情,這時百無禁忌,口齒上當然也不肯吃虧,於是毫不客氣挖苦回去。然而每回鬥嘴佔了上風之後,卻不免於惡意的快感當中,又有一種深深的空虛感——難道人生竟已無聊至此了麼?
無聊歸無聊,傷病卻在一天天痊癒,林鳳致一到能下床,便想離開宮禁,好自由行事。但當初嘉平帝賜給他的出入腰牌業已過了時效,問豫王再要,對方又假痴不顛的裝沒聽見,問得急了,便推脫道:“如今出入大內的令牌許可,全由母后掌管著,你要出宮,只能討懿旨去,小王也沒法子——我跟你講,母后可是恨你入骨,倘若知道小王還將你藏在宮裡養病,非治你個擅入大內的罪,趁機活活敲死你不可,翰林院也未必來得及救你。你要不想死得太難看,還是耐心等等罷。”
其實林鳳致已萌死志,哪裡在乎一死,可是從容自決,與被當作罪犯活活敲死,死法卻有天壤之別。他到底身上帶有幾分文人的酸氣,每想到死,總覺得至少也該飲鴆伏劍、蹈波投環,衣冠整齊含笑撒手,象豫王所說的被大內宿衛又或宮中閹奴打成一條死狗狀,委實既痛苦又丟份,不可取啊不可取。這般考慮過後,自己卻又覺得有些滑稽,大約真如豫王反挖苦自己的時候說的,竟還在乎死法,那其實也不是堅決的想要求死了吧?
雖是了無生趣,卻也同樣找不著死趣。所謂百無聊賴,萬念俱灰,無逾於此。
等到大殮那日,林鳳致料想豫王定然忙得沒空過來,自己難得可以耳根清靜一天,誰知這日豫王來得比平日更早,一進門便抱怨:“連欽天監選定的日子都能愆期,也不知事情怎麼辦的?皇兄在生時優容他們,結果連身後都被他們欺侮拖延,委實太不成話!”
林鳳致聽了也覺納悶,道:“竟然愆期了?”豫王道:“是啊!老閔昨日擬的遺詔,送入來審定,被母后大罵了一頓,如今發回去重擬了,估計又得好一陣拿不出來。不頒遺詔,未定太子,梓前即位的程式走不了,也沒辦法——你也知道老閔那幾個,平日就是躲在老俞背後偷懶的主兒,眼下老俞倒了,要他們擔當大任,立即就捉襟見肘起來,都是些廢物的料子!”
所謂“擬遺詔”,卻是指在皇帝倉促駕崩未曾留下遺言的時候,由內閣大臣受命代擬一份“遺詔”,這種名為遺詔的形式,實則可以算作下一任皇帝對前任政務的總結乃至撥正。內閣中如今俞汝成已去,留下的輔相還有四人,地位次於首輔的便是次輔閔體仁,素來以亦步亦趨附和俞汝成出名,頭腦冬烘,行事膽怯,乃是翰林院中眼高於頂的清貴侍臣們常常背後取笑的物件,聽得豫王抱怨,林鳳致倒也不由得好笑,道:“閔相是有名的伴食宰相,無足為奇。”
豫王沒好氣道:“你別忙笑,事情也有你一半乾系!老閔也不知聽了朝中誰的意思,要將皇兄護著你的事寫進去,自咎罪己一番,母后見了當然不歡喜。不管怎麼說,哪怕私下把你敲死也好,明面上也不該寫,你又沒給皇兄添什麼光彩,反而騙他累他,如今又成了他身後之玷——這話我也說過無數遍了,你好好捫心自問罷。”
聽他提到嘉平帝,林鳳致便不由得沉默了一晌,才道:“反正遺詔之擬,必然要出自內閣,這是常例,也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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