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第1/4 頁)
他站起身來伸個懶腰,說道:“好了,舊事你已經原原本本講給我聽了,多半有些用意罷?老俞強了你三次,害死你母親,你便陷害他滿門抄斬;我如今算是也得罪了你一次,你嘴上說願賭服輸,沒準心裡想著怎麼報仇呢?我說,你還是事先交代一下的好,小王素來心眼糊塗,哪及得上林大人的手段厲害。”林鳳致道:“何敢。”豫王笑道:“林大人說‘何敢’的時候,怕便是十分之敢。我們也算是合謀逼退過老俞的患難交了——雖說我插了你一刀,那也是你事先交代過的,不怪我手狠——因此痛痛快快的,要怎麼報復,索性說了罷,我看能不能受落,先自覺做了給你消氣,免得你背後下手,教人死得不明不白。”
他嘴上說著兇險話,臉上卻仍是嬉皮笑臉,重新湊到林鳳致面前去,只見他眼中微帶茫然,神色冷淡,道:“王爺何必如此無稽。”豫王幸災樂禍的笑道:“打死我也不信你會將那事輕易揭過,若是當真揭過,除非一樣,你心裡——”林鳳致眉頭一皺,料想他下面必然又說厚顏無恥的話語,誰知豫王湊到近處,忽然輕聲問道:“你心裡,怕是不想活了,所以萬事不在乎?”
林鳳致神色微動,不自禁看他一眼,豫王見他色變,便知道自己猜中了,不由得哈哈一笑,直起腰道:“原來小王也有猜準聰明人心思的一日,可喜可賀!”林鳳致道:“先帝已頒特赦,大理寺會審也不了了之,下官並無必死之道,如何求死。”豫王笑道:“正因為你明明能活,卻一心想死,這才叫做求死。說起來,你那回說事了便要離去的時候,我便有點疑心;大理寺會審云云,你根本沒放在心上,難道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一將俞汝成送上刑場,大仇得報,你便緊接著自盡?是不是啊?”
林鳳致閉著口,不承認也不否認,豫王道:“我本來想,你定是知道弄倒老俞不容易,所以打的是同歸於盡的主意,如果有條活路,你也未必還求一死。如今看來,實在大錯特錯,縱使有活路,你其實也是一心求死。嘿嘿,你們恩怨糾纏,不到同赴黃泉原是解不了的,就不知道林大人這到底算作殉恩呢,還是殉義,還是殉……情?”
林鳳致一時無語,沉默得豫王都以為他是預設的時候,他卻忽然道:“無關恩義,也決非情分,只是……無可留戀。”
他說這句話時心頭一片茫然,平生不是沒有歡樂,少年得第,金堂玉馬,翰林供奉,清貴傲人,何嘗沒有過良辰美景奈何天的遊賞,何嘗沒有過倚馬萬言滿座驚的得意?哪怕就是和那個人的交際,在沒有陷入噩夢之前,也無不融洽親厚,猶記往年同朝進退,御苑綠柳蔭裡,緋袍玉帶的一品大員,親手扶在恭敬執弟子禮的少年肩頭:“子鸞,何必總是拘禮。”掌心溫暖,笑容和藹,恍如春風拂面,原本是這世上最令自己安心的存在,卻怎料有一日會化作惡魔。
他無數次設想過報完仇的光景,自己定要奠一杯酒為其收斂,然後從容將自己一生作最後了斷。可是如今他還未死,自己卻已心灰意懶,似乎等不等得到親眼看見他斷頭的那一日都已無關緊要,只是疲倦,只是空洞,再沒有目標作為依恃,再沒有人事值得經營,恩怨愛憎,原來都是那麼無稽。
所以便叫做無可留戀。
林鳳致想著居然微微笑起來,看向豫王,說道:“所以王爺無需掛慮,仇恨云云,委實太累,我已經夠了——恨他便耗盡了我一輩子的氣力,真是夠了。”他下面的潛臺詞卻是未說出來:“你又不是他,並不值得我仇恨!”
豫王在室中踱了兩個圈子,道:“你說是無可留戀,我卻說你實是大可留戀。你雖然覺得活著無趣,卻有三大萬萬死不得之理——要不要聽我說來?”林鳳致很乾脆的道:“免了。”
豫王笑道:“你不要聽,我也要說的:第一,你雖然想殉了老俞,爭奈老俞還未曾死,萬一他尋個機會東山復起,又活得恣心快意,你豈非死得太早?何況,就算他死了,也不值得你拿性命賠給他,活著的時候沒能佔住你不放,死了反而有你相殉,豈非太過便宜?人生在世,被人討便宜的事萬萬幹不得——這是你不可死的道理之一。”
林鳳致不理會。豫王又接著笑嘻嘻說下去:“第二,與其被老俞這個對頭討了死後便宜,還不如好好活著,讓我討了現成便宜如何?咱們好不容易結下床笫之好,正待日日歡愛,你如何捨得拋下我就死?雖說第一次我心急,粗暴了點,卻保證以後定不如此,我的軟款溫存手段,包你受用。人生在世,享樂子最要緊,死了可就什麼樂子也沒有了——這是你不可死的道理之二。”
林鳳致先之以皺眉,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