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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多半是史書以及古人的策論文集,還有諸子百家的雜類書籍,居然一本閒書都未見,心道:“原來他看的書恁地正經無趣。”這些書他當然懶得去翻,向搬書進來的宮監問道:“有什麼可疑的沒?”小內侍知趣,從一冊《國史惟疑》中抽出一疊紙來,稟道:“刑部查到,這書中夾帶有紙箋,倒與反賊俞汝成有關。”
殷螭便拿過,卻見是一疊灑金詩箋,開頭寫道:“奉和師相百情詠絕句。”下注“壬戌春”三個小字,推算乃是嘉平二年,林鳳致初中進士的時候,於是哦了一聲,想道:“大概是一開始老俞還沒有動他的時候,師生酬唱的玩意兒。”心想原來林鳳致也會寫詩,不免微覺好奇。
這些詩顯然是挾妓飲酒之作,盡是對美女的容貌服飾描寫,滿詩箋的“嬌紅芳翠”、“雲鬢霧鬟”的尋常套話,洋洋灑灑寫了百首,卻是千篇一律熟爛之極,只有最後一首稍出奇些,寫道:“解知情儘儘如何?方向靈臺一笑呵。紅粉骷髏都是幻,無非空色累人多。”不覺大嘆:“寫這般爛詩,最後還來道學話,太無趣了!”
箋尾批著一行小字:“子鸞才捷,惟嫌多帶腐套,品中下。情之所鍾,正在我輩,少年本宜綺懷麗思,此何語淡情薄也?一笑。”這行字沒有署名,但不消辨認字跡,只憑這個獨一無二的稱呼“子鸞”,便可知定是俞汝成所批無疑了。據其文義,當時唱和的人應該還不止林鳳致一人,所以才有品評等級之語,想來是他們多人宴樂時,酒酣耳熱的遊戲之作。
據負責檢視的人員報稱,所抄與俞汝成相關之物,也僅有這一疊紙箋,林鳳致與俞汝成多年師生,自然不可能跟他毫無書牘往來,找不到的唯一原因,就只能是林鳳致或是出於仇恨,或是出於避禍,早就將之全部譭棄了,這詩箋大約是當時夾在書中太隨意,沒有留心到,這才儲存了下來。
殷螭當然也不想拿什麼“收有與俞汝成的和詩,勾結反賊”的罪名去治林鳳致——畢竟這罪名連自己也不相信——卻又不禁將俞汝成這段批語又讀了一遍,忽然覺得,老俞寫下這段微帶調侃的批語時,多半是臉上裝作毫不在意,心中卻是暗暗傷心的,甚或是暗暗帶有恨意的。
傷心著林鳳致的語淡情薄,還是恨著他的不解風情?
俞汝成邀多人唱和什麼《百情詠》,也許只是出於一時風雅游戲,並無深意,但是他的心中,也不無這種可能,是想借此看看林鳳致會如何賦這樣的和詩吧?這個座師的微妙心思,當時林鳳致解與不解未可知,殷螭卻覺得,自己此刻是瞭解的,甚至連恨意也是有一絲相通的。
恨他什麼時候都裝佯,恨他總是不忘對著幹。
其實自從聽說林鳳致真的去了大理寺投案的那一刻起,殷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恨得幾乎便想立即殺了他。
京城中出現的題為《盛世危言》的妖書,以曖昧曲折、卻又讓明眼人一看即知的形式,指責巫蠱案出自宮中指使,圖謀廢立甚至加害太子,矛頭不消說是直指皇帝,而其中忍苦孤忠的“木少定”,更加不消說,指的便是太子少傅林鳳致,保護曾經封號為“定王”的太子之事了。這種文章,是否真為俞汝成拿來激殷螭殺林鳳致的手段?尚未查明。但林鳳致藉此在民間名聲大噪,卻是必然,此刻他再公然自行投案入獄,號稱什麼“嫌疑之際,無以自明”,分明便是故意自己再把影射釘一層實,將朝野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妖書再險惡,只要殷螭不受激,不殺林鳳致也就達不到目的,在民間掀起的波濤,隨著高壓手段也會慢慢消退,這本來是個可化解的危機;而林鳳致輕輕易易的便接過了招,變危機為極大機遇,他人雖入獄,卻必然得以揚名天下,成為扶孤忠臣的樣本,一洗從前“淫邪惑主”的醜名;而殷螭作為皇帝,也就被推到了極其尷尬的對立面——所以林鳳致的“嫌疑之際,無以自明”,實在應該拿到皇帝身上來說才是道理,如今只要對他稍有動作,便是自己承認自己是昏君暴君,承認自己有加害太子的心,甚至連殤太子的死,也會被人翻出來說事。
最可恨的是,他昨晚說:“索性我去大理寺投案。”這句話時,怎麼能那樣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好象就是在說個笑話一樣輕描淡寫,以至讓自己毫無提防?他說話的時候,笑吟吟的面容下卻是懷著多麼惡毒的心思啊,挾制著自己即使名聲大損也無法動彈,不能殺他,一定很快意吧。
然而殷螭現在真的很想殺他,冒著明知的風險,也想幹乾脆脆收拾了他,實在太恨了!
他想起林鳳致當初自動做人質逼俞汝成退兵的時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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