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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懷中正抱著一捧剛剪下的鬱金香。
風從遠方而來,拂過滿山遍野的白,鬱金香在風中搖曳著,似乎有叮鈴叮鈴的聲音傳來。風帶著似有若無的清香灌滿了他的長袍,鼓起他的衣襬和寬大的袖口。他抬起頭,視線越過緩坡和緩坡之上恣意爛漫的鮮花,天空中烏雲壓得很低,像是黑龍張開翅膀,成群結隊地從空中掠過,背景是深邃而黯淡的白。
他在花田間的小路上走著,似乎是剛下過雨,空氣中還凝滯著沉重的溼潤,散發著屬於泥土和草地的清新。路的盡頭有一顆樹,那是顆老樹,樹幹疙疙瘩瘩的,傾斜著身子,樹冠又寬又矮,茂密的枝葉下有一片地方沒有長草,那裡有人將奇形怪狀的石頭壘成數堆,有些石頭堆上插著一把劍,或者蓋著個頭盔,有的則放了些不起眼的小東西,像是掛著羽毛、貝殼和漂亮的小石子的項鍊,用稻草編織成的難以辨別的小動物,針腳粗陋的麻布縫成的娃娃之類的東西。他注意到石頭縫裡插著藍紫色的小花,已經發蔫了,皺成一團,像是路邊經常能看到的餓殍,也是這樣蜷曲的、乾癟的形狀。他將懷裡的鬱金香分成幾份,放到這些簡陋的墳墓前面。
他站在那裡,等待,樹的後面躲著個小女孩,偷偷瞧著他已經好久了。
最後他朝那孩子招了招手,小女孩不好意思地走到他跟前。
“你叫什麼名字?”
“安娜。”
“安娜,你的父母呢?”
女孩指了指那些石頭堆。
對話就這樣中止了。
然後他們坐了下來,女孩抱著膝蓋,他望著天空,鬱金香將他們淹沒。
女孩開了口,“為什麼我看不到太陽?”
“因為太陽是正義天使提瑞爾在天空的投影,他的光芒是如此熾烈,以至於地上的我們還能感覺到陽光拂過臉頰的溫暖。他用這種方式彰顯自己的榮光,要地上的人們都拜服在他的偉大之下。然而今天提瑞爾離開了他的王座,天空上也就沒有了他的投影。”
“他去了哪裡?”
“也許就在這裡,也許在來這裡的路上。”
“你騙人~”女孩笑了,笑容甜美。
“我從不騙人。”
他們又開始沉默。女孩斷斷續續地哼起了一首鄉間的小調,名字好像叫做“天堂何處”,歌詞他倒不記得了,隱約有點印象好像是說一個趕赴戰場的男人和留在家中等待的女人的故事。
“你說,天使真的存在嗎?”女孩忽然問道。
“它們存在,而且無處不在。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隻天使和一隻惡魔,它們在人們的耳畔竊竊私語,叫他們行善或者作惡,有些人聽從了天使的話,有些人則順從了惡魔的意。如果他們死的時候像個天使,他們的靈魂就會變成天使,在心中住著的那位天使的指引下飛向天堂。反之,則墜入地獄。”
“這麼說,真的有天堂嘍?”
“是的,確實有天堂。”
“父親和母親會去那裡嗎?”
他望著不遠處的墓碑,“他們會的,天使已經列陣奏樂,純淨的光凝成的鮮花灑滿了他們登往天堂的路上,那是他們的歸宿。”
“你又騙人~你們大人就喜歡說一些漂亮話來騙小孩子,我才不是那種笨蛋呢~”女孩做了個鬼臉。
“我真的不騙人。”
女孩不說話了,揪著身邊的葉子捲成各種形狀,忽又問道,“那麼,他們去了天堂就可以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了嗎?”
“不,天堂沒有幸福,也沒有快樂。”
“那天堂有什麼?”
“戰爭,永恆的戰爭。天堂和地獄誕生時就註定了二者之間的戰爭永不停息,生與死、善與惡、秩序與混亂、崇高與墮落、超越與迴歸……它們所代表的意志是對立的、難以統一的,沒有餘地留給和平與安寧。”
“我不喜歡戰爭。”女孩撅起嘴。
“只有戰爭才能製造出如此頻繁的生死絕境的考驗,它像是一個比天地更廣闊的熔爐,世間的一切都會在其中被錘鍊成為堅不可摧的存在,某種純粹的、唯一的意志。在和平的狀態下,人的靈魂會變得軟弱、多變、模稜兩可,變得支離破碎、不可統一,這樣的話天使和惡魔就不會誕生。”
“我還是不喜歡。”
“我也不喜歡,但即使我能阻止天上的和地下的力量,也無法阻止人心中的天使和惡魔之間至死方休的戰鬥。”
有些詞句堵在他的嗓子裡,他從來沒對人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