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1/4 頁)
賀蘭珏,想起這名字晏青衫頓覺胸懷溫暖,溫暖的差點淚下。
這名字伴隨他度過早先歲月,那些無憂清澈的歲月。
彼時他是賀蘭珏的陪讀,兩人在紅牆玉瓦下嘻笑打鬧著長大,渾然不覺亂世飄搖。
還記得賀蘭珏好勝,七歲時兩人比拼誰能在一日背得《詩經》全文,他便窩在床角不吃不 喝連連背了十二個時辰。
比試時當然是賀蘭珏贏了,贏後他振臂高呼自己是天縱英才,呼完後又賞晏青衫一記暴慄 ,罵說是誰要他這直娘賊讓他。
“直娘賊。”
想起這三字時晏青衫仍止不住笑,自己也不知那日得來這名號,被那天縱英才的賀蘭珏時 時掛在嘴邊,一日裡最少要喚上百來次。
賀蘭眼裡當時是隻有他這個直娘賊的,直到八歲那年初春,才有第二個人勾起了他眼高於 頂珏公子的興致,那個人便是他的胞妹賀蘭錦。
他們習慣稱這粉娃娃叫錦兒,賀蘭珏每日花費大把光陰去逗弄她,結果週歲時錦兒開口, 第一個會喚的竟不是孃親而是“鍋鍋”。
“鍋鍋,鍋鍋。”
錦兒蹣跚學步是總追著他們亂叫,賀蘭珏在前頭逗引,也總是將音調拖的極長回聲“唉! ”
這聲“唉”字穿越了橫亙其中的歲月坎坷,到如今晏青衫仍覺得猶在耳側回鳴。
他將那尊琉璃瓶高持,遙敬那些歲月,還有歲月裡刻骨銘心的人。
“賀蘭珏。”他道:“我等你十年後又寬限一年,將你錦兒完璧還你,到如今我歸去,可 也算終不負你?”
門外寒風簌簌,似在答的確他不曾負他。
這答案裡他仰頭,將瓶內藥水緩緩服下,琉璃瓶兒映著他琉璃色眼眸,一般的安詳靜謐。
血凝凍(中)
二
清早跨進勾欄院門的時候蕭騁就覺著不對,不祥預感分外強烈。
像是早知道他要來,錦瑟提了個斗大包袱坐在門檻候他,嘴裡不停叨唸著什麼。
蕭騁彎腰仔細聽了,她唸的好像是方藥單子:“雁來紅三錢,蔓陀草五錢,菡萏二錢,月 見草一兩,隔年雪水熬煮,三碗變一碗……”
翻來覆去她就這麼念著,見蕭騁來後忙扯住他衣袖發問:“菡萏是什麼?雁來紅是什麼? ……”
蕭騁被她繞的發暈,苦笑著按住她肩頭:“那麼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你這翻來覆去背的是 什麼?”
“藥方!”錦瑟答,滿臉俱是歡欣之色:“昨夜青衫哥哥逼的我背了一夜,說是今天你會 來帶我出門遊玩,要我出門後切記按這個方子熬了湯藥敷臉。”
“帶你遊玩?”蕭騁默唸這句,恍然間大夢初醒。
他掠起衣衫急奔,風颳過臉頰,似霜刀刺骨。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愚鈍至此?
早該知道他已萌死志,早該知道他昨日是親手託孤。
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選今日,要在誕生的同日將生命終結。
但願還來得及吧,一路他這麼想,奔跑到咽喉刺痛如被火燒。
只可惜仍是遲了一步,路到盡頭時晏青衫已然將藥服了,琉璃瓶碎了滿地,而他正拿手沾 著口中噴湧鮮血,寫那詩裡最後一個字。
詩只四句,寫在不易察覺的牆角。
――王梁舊夢短,玉階去路寒,別君三千里,夜冷照青衫。
是首藏頭詩,暗藏了珏別而字,又音同訣別,寫了只為給一個人看。
縱死時不帶怨猶,他心卻仍有掛記。
這些內情蕭騁當然不懂,他只管抱住了晏青衫身子,不停拿手探他呼吸,喚人時嗓音沙啞 猶如困獸。
××××××××
××××××××
這以後勾欄院儼然成了醫府,蕭騁這一生也從來不曾似現下這般窮兇極惡,恨不能將那些 無用的名醫一個個拖將出去殺了。
千年人參,天山雪蓮,一指長的蟲草,所有真真假假以他胄親王權勢能夠採集到的良藥都 被覓了來,能服的服了,不能服的燉作湯藥強喂,晏青衫那口凍泉般時斷時續的活命之氣總算 是穩固了,只是人還不曾清醒,一日日靜臥,身軀冰涼。
夜冷照青衫。
蕭騁望著牆上這句五言詩,再不能按捺心緒,揮手將桌上公文拂了滿地。
戰事,奪權,傾軋,他躲不開這些紛爭,他分秒不得停歇,人到哪裡,公文繁務便跟到哪 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