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1/4 頁)
腦中還轟轟作響著,有點分不清眼前的景物。
紗簾後朦朧中有個溫婉的女子,錦衣紗裙清貴無雙,正微垂著頭,纖柔的手指拂過宮商羽弦,撥弄出一串串扣人心絃的音律。
起承轉合,時而悽婉哀怨,時而歡快明朗,時而含蓄悠揚,時而蕩氣迴腸。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清越動聽。
門扉敞開,雨打芭蕉的滴答聲與那琴音息息融合。
“你知道嗎,”那女子開口,嗓音醇柔,似吟似唱,“我苦練琴藝十年,就是想為他奏一曲。”
“我本是魔,是不用如此的……”連連嗟嘆,幽幽閨怨,也從她手下的錦瑟中流瀉而出。
陳靖仇想說話,才發現自己啞然,他遲鈍地感覺渾身無法動彈,四肢被枷鎖桎梏著。這是個很不舒服的姿勢,手臂拉伸被迫半掛著,後背的傷口似乎已止住了血,很麻木,只下腹仍痛著。
那痛覺喚回了神智也讓他舒了口氣,只是還並未完全清明,似乎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夜寒溼氣入侵,宮衫單薄渾身都冷得失去知覺,時不時瑟瑟哆嗦,他模糊地看著重重幕簾後的倩影。
沉香暗燎,沒有人的腳步,踏入荒院。不過是被遺忘了。
女子似乎並不介意他醒來與否,蛾眉輕皺,自語別殤,凝起一川悲愁。
“只可惜,他一次也沒聽過。”
“他總是在練劍,我喜歡看他舞劍的樣子,他一握劍,便彷彿尋回了靈魂。翩若驚鴻,矯若遊龍,那般的揮斥遒勁,衣袂飛揚,在那桃花樹下震下片片落蕊,宛如天神下凡一般。”
“他說救回母親之後,便同我們一起隱居,從此不問人間事,不理江山換。南山麓下,竹廬陋舍,夭夭桃花,我撫琴,他舞劍,那場面我構想過無數次。”
“曾經以為,那意氣風發的少年人是沒有什麼辦不到的,到現在亦如此相信著。”
女子的臉上悄然滑過一絲異樣,轉眼恢復優雅,琴音卻是騙不了人的,一改先前的柔緩逐漸急快了起來。
“我以為我是懂他的,是
我陪他了那麼久,忘記了自己是魔,忘記了利用,真心實意地陪他!”
“他也說他愛我,他是真的愛我吧,除了我他還能愛誰呢?”
陳靖仇吃驚地看著那溫柔翦水的眸悄然變紅,陰冷聚集。那紅裡蘊藏著瘋狂正一口一口噬心。
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白皙指尖滲出血絲。悠揚的琴聲變成折磨,不斷重複著,不斷震響著,不願停止,灌入耳中,頭痛欲裂。
“我為他孕育子嗣,他為我洗手羹湯,我曾以為那便是幸福了。”
“可是我是魔啊!是魔!為什麼……為什麼?”
那根琴絃錚地一聲斷裂,戛然而止,女子怔怔望著自己的手,十指已被勒出血絲。
“為什麼……”她的嘴唇微微翕動著,悠悠輕愁緩緩褪下眉心,浮上的卻是令陳靖仇感到恐懼的癲狂。
“為什麼他不屬於我!!你告訴我,為什麼?!”
桐木琴摔在地上,生生迸出裂痕。
女人如狂風驟雨的逼問,讓陳靖仇不知所措。
“他還能愛誰啊?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他可愛的?你告訴我啊!!”
精緻的妝容掩不去極端的煞氣與暴戾,再瑰麗的外表都掩蓋不了內裡早就是腐敗枯朽,紫黑的指甲在他脖子上摳出血痕。
那質問應該跟他無關的,除了悲哀外他卻感到一絲異樣的情愫。
“咳咳…他愛你啊……”說不清自己怎麼有膽子在魔的盛怒中開口,陳靖仇笑得有點苦,無法抑制心中的一片荒涼。
“你是他的妻,不是麼?”
——是嫉妒。
他的孩子叫做寧兒,他的袖管空空蕩蕩,他的眼裡長存寂寞,他常常不對人說話,只對著一隻鷹,吐露滿腹心事。
他嫉妒,他從來也看不懂他。
“妻……?”魔姣好的容顏有一絲茫然,很快化為嘲諷的笑,“是,我是他的妻。”
“我們有了孩子,他叫寧兒是吧,如此懷舊的名字……”
她自語道,卻又慢慢皺起了眉頭,“孩子…孩子,孩子!”
“是你!是你們!奪走了我的孩子!!”
一瞬間魔光大盛,陳靖仇恐慌地看著她眼裡的暴虐與仇恨,那個溫婉如水
的女人不見了,回來的,是黑衣詭秘的魔!
“我是魔啊!魔的孩子,也只能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