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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顧元戎兩肩都帶著重傷,這將近一月以來,一日三餐,一日四服藥,每一碗藥、每一碗飯都是別人這樣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邊的,無論是幾個親兵,還是前兩天才趕到的高未離,都已做得極為順手。
顧元戎此時才真正從粘稠的睡夢裡清醒過來,他皺眉低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湯藥,微微側頭讓了過去,他不看高未離,只是盯著身上那一床厚厚的錦被,沉了聲音道:“馬上回鹹安去,給陛下請罪,給曹老將軍道歉。”
“侯爺今日也已經趕了末將三次了,莫非末將這般招侯爺討厭,侯爺一眼也不願意多看末將?”高未離將勺子放回碗裡,輕輕將黑色的湯藥舀起來,又倒回去,想將略有些燙的湯藥晾涼一些。
顧元戎抿著唇,不說話。
高未離重新舀起半勺湯藥,遞到他唇邊,輕聲道:“先喝藥。”
顧元戎看他一眼,張口將苦澀的藥湯喝了進去,喉結微動,溫熱的中藥便滾入腹中,高未離看得呆了呆,片刻後回過神來,這才又舀了一勺,送了過去。
一勺一勺,直到一碗藥喂完,高未離將藥碗放回榻邊小几上的烏漆托盤裡,這才重新開了口,聲音是輕緩而溫柔的,像是害怕驚動什麼似的,“我不會回京的,侯爺這個樣子,我不放心。”
“有什麼可不放心的。”顧元戎低著頭,兩手的手指在棉被下一下一下點著素綾的鋪墊,動作很輕,他微微笑了一下,很是自嘲,“又死不了。”
高未離擱在榻沿上的右手隨著顧元戎說出的最後四個字收緊成拳,他低聲問道:“侯爺與我一定要這麼說話嗎?對待旁人,侯爺自來和煦如春風,為何到了我這裡,便寒冰頑石一般?”
顧元戎側過頭去。
高未離猛地站起身,他提高了聲音,道:“死不了……侯爺說得當真輕巧!侯爺想必是不知道的,末將聽聞紡城戰況時,傳信之人在侯爺身上用得是‘不過旦夕之間’幾個字,可見侯爺離那一個字,也不過只差著寸許的距離!只差這寸許,末將便只能憑著杯酒長醉,再看一看侯爺了……”
“……那也只是曾經。”高未離的話讓顧元戎不由自主放柔了態度,但他想了一想事情原由,又重新生出一腔惱怒,“你如今卻是擅離職守,依軍令是可以殺頭的。也許高將軍忘了陛下曾經說過什麼,我卻一個字都不會忘記,現在高將軍這麼一番作為,莫非是覺得陛下沒有教訓的理由嗎?你讓令尊何堪?你讓曹老將軍的臉往哪裡放?算下來,高將軍還長我幾歲,可否不要做事像孩子似的,不動半分腦子!”
這番話說得急了,顧元戎忍不住咳嗽起來,身子微微顫著,臉上薄薄一層血色迅速退了下去。
這段時候顧元戎的身體一直不太好,那貫穿左肩的一箭和深入血肉的刀傷傷情一直時好時壞,身體虛了,便連帶著風寒發熱也到訪了兩次,湯藥像水似的往下灌,苦澀的藥味把食慾趕到了天邊,每日吃下的那幾口粥哪裡夠撐著一個七尺男兒,如今顧元戎整個人便瘦了一大圈,看著虛弱蒼白,比個文弱書生還不如。
高未離見他咳嗽,忙上去沿著脊樑骨輕輕給他撫了撫,輕聲道:“侯爺可別急啊。”
待顧元戎止了咳聲,高未離壓在他脊樑上的手卻沒放下來,高未離彎下腰,下巴貼在顧元戎的右肩上,只是輕輕貼著,也不敢真靠上去,因著這姿勢,高未離的鼻尖離顧元戎的耳垂不過寸餘的距離。
高未離將眉眼笑得彎彎的,輕聲問道:“侯爺這是心疼末將?”
顧元戎抿了唇,不理他。
高未離略略抬了眼皮,歪著頭去看他,見得顧元戎故意把視線放在一旁的綢帳子上,便忍不住微微抬了頭,輕笑起來,他笑出了一陣一陣熱氣,撲在顧元戎的耳朵上,就幾下,顧元戎的耳朵便全紅了。
“末將以為,人這一生總得痴癲放縱那麼幾回,才算得不枉此生。末將下定決心終身不娶,並與父親言明一切,是末將第一次全然不管不顧,末將至今不覺後悔。末將願意為侯爺痴癲第二回。末將在京中,在南地都曾與侯爺說過,末將不管別的,末將只想知道侯爺願意還是不願意。”高未離繼續輕聲說著。
他將右膝頂在床榻上,撐住身子,原本撐在榻沿上的右手則輕輕搭在顧元戎的左邊兒的腰側,擱在顧元戎脊樑上的左手下滑,做了個虛虛圈住的姿勢,高未離笑道:“所以,侯爺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顧元戎臉上紅了一片,他咬牙惱道:“別胡鬧!快放手!”
“那侯爺先回答我可好?”高未離腆著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