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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恩峰主任讓我帶點酒菜過來。”
猛一開口,袁朗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嗓音如此沙啞,他苦笑一下,抽了一上午的煙,加上急火攻心,不啞才怪。
他看見靠在牆角的那個年青人半閉著眼睛,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可是沒有笑出那對久違的酒窩。
沉默了一會兒,他聽到牆角傳來低低的問話,“是給我送行嗎?”同樣的暗啞,卻透著放鬆。
“明天上午八點,雨花臺。”寥寥幾個字,卻讓袁朗吐得十分費力。
“雨花臺,好地方啊!木末北山煙冉冉,那可是方孝孺老先生的埋骨之地,殺身殉道,木末高風是我一直景仰的。88師,那一年也是在這兒全軍覆沒的,明天,我可以去陪他們了。”成才低沉的聲音平靜,從容,象是說著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這樣的成才,讓袁朗一下放下了先前無謂的擔心,心裡暖暖地竟有些欣慰:從相識到今天,快十年了吧,眼前的這個年青人也不再年青,三十而立,早已褪去自己一手帶進隊伍之初的懵懂和青澀,面對死亡的放鬆和淡定,是他先前沒有想到的,這份淡定和放鬆莫名地讓他也放鬆了下來。明天,那關鍵的一槍,打得中打不中,不必太去糾結;倖存還是犧牲,於自己很重要,於成才本人,可能並不看重。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明天的槍決由我來執行。”思忖了半天,袁朗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說完,他把眼睛瞟向牆角,那裡,整個上身都靠在牆上的成才保持著靜止的姿態,沒有血色的臉龐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的蒼白。
聽到袁朗的話,成才半閉的眼睛上濃密的睫毛動了幾下,然後慢慢地睜開眼睛,袁朗看到他上午看到的那雙眼睛裡蒙著的紗像被人突然拉開一樣,一點一點,光澤和溫情由淺到深地瀰漫讓那雙眼睛重新變得漂亮了起來,那是他熟悉的清亮發光的眼睛,初次見面時留在心底的眼睛。這雙重新熟悉而漂亮的眼睛再沒有受刑時的冷漠和堅硬,毫無遮掩地深深地看著他。
成才沒有再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袁朗,差不多有一分鐘的時間,然後閉上眼睛,嘴唇輕輕地動了兩下,袁朗讀出了那句無聲的唇語,是“謝謝”兩個字。
那一分鐘,地老天荒,樹榮草長。
有些話語我不能說,有些話語我不需要說,有些話語我不想說,但是我知道,無論你懂還是不懂,我都已經滿足;有些愛不需要告白,有些愛不需要結果,只要感覺到你在身旁,我心裡就有鮮花盛開,更何況有你為我送行,我會化作木末北山冉冉煙,終日繚繞在雨花臺前。
那一分鐘,乾坤倒轉,度日如年。
有些話語我不能說,有些話語你不說我已經明白,有些話語我想對你說可不是現在,無論你知道還是不知道,我都已經盡力;有些愛是需要等待,有些愛可能沒有未來,只要感覺到你的愛,我就不會讓勇氣走開,更何況有你的信任給我作伴,我一定會把你從雨花臺的荒墳亂葬中帶出來。
《青山遮不住》第二十二章(下)
雨花臺位於南京城南中華門外一公里之外,是一座高60米、寬約2公里的山崗。
傳說在一千四百年之前的梁代,有位雲光法師在此地講佛經,感動了上天,落花如雨,所以稱雨花臺。
雨花臺之名與佛家有緣,卻也因此成為受難之地,捨生取義者的埋骨之地。
史載南宋忠臣楊邦義面對敵酋寧死不降,被剖腹挖心於雨花臺,後人在雨花臺的山崗上建了一座紀念楊邦義和文天祥的二忠祠;
明初那個不肯替朱棣寫詔書而誅連十族的台州人方孝孺,在被磔刑處死多年之後,由戲曲大師湯顯祖斂骨葬於此地,“木末風高,天地正氣”是後人對方孝孺的讚歎;
1927年之後,這裡又成為國民黨政府殺害共產黨人的刑場,“四·一二“之後,每天這裡都會響起槍聲,槍聲響處,有無數熾烈不屈的忠魂飄蕩;
南京保衛戰時,中央軍88師在此血戰三天,全軍覆沒,山崗上摞滿了士兵的屍體;
南京淪陷之後,日偽政府仍然將這裡用作刑場,更多的愛國志士在這裡受難。
成才知道雨花臺是因為方孝孺。他記得年少時曾經和中學國文老師爭論過:方孝孺為了自己所謂的氣節和對建文帝的忠心,自己死也罷了,卻搭上了家族和門徒學生上千人的性命,是不是太自私?當年少年意氣,不能理解一個人對信念和原則的堅持,不能理解是有一群人是願意為了看上去空洞而飄渺的道德準則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