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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沒入國庫,只怕原該入庫的是一百四十萬兩吧。翌遠雖心術不端,但你偽造賬冊將他逼至絕路,終出手招來韃靼,與他又有何差別?為君者當有仁愛之心,對待自家手足尚且如此,如何安民生計,撫慰天下?”
皇帝望著震驚至極的翌寧,沉默片刻方才說道:“你與翌遠二人,自作聰明,揣度君心,忙著將桌上的牌握在手裡,又將手裡的牌埋深藏好,獨有翌靖一人把握分寸,將手上的牌一一翻與朕看。你們兄弟所為均是動搖國祚之舉,莫忘了朕既是你們的父親,卻也是這天下百姓人人仰望依仗的帝王。朕雖然年紀大了,身子不好,卻也並非糊塗,但凡翌靖有半點隱瞞於朕,朕斷不會將這江山交予他。再則,審時度勢,進退自如自然重要,朕更看重他與葉平的深情厚誼,心存仁愛,才可惜民如子。朕也相信他朝翌靖登極,必會顧念手足,俱是朕的子息,傷了誰都是傷朕的心。翌遠狡毒,翌寧酷烈,終是落了下乘。”
翌寧臉色慘白,渾身簌簌發抖,直如殘花拼盡全力留在枝頭,終抵不過貌似溫存的輕風而逶迤墜地。待得片刻,卻聽他哈哈大笑,狂暴的笑聲撞在朝堂空蕩蕩的牆壁上,零落四散著掩去不甘的低泣。
皇帝緩緩站起身來,舉步邁上臺階,反身立於龍椅前面,問道:“如今,你還能拿什麼與朕抗衡,來奪這江山?”
偌大的皇極殿好似沉入深不可識的水底,潛藏的暗流終於匯成汪洋,身處其中之人陷入窒息般的沉默。皇帝望著殿中兀自站立的三個影子,心中渾是說不出道不盡的悽楚荒涼。
暗色的天際曉星初升,一盞宮燈燃盡蠟油,燈火跳躍幾下,終是“噗”一聲熄滅了。皇帝在黑暗中端正落座於龍椅之上,俯視著讓他耗盡心血的萬里河山,此生最後一次君臨天下。
作者有話要說:敲鑼打鼓來更新~~
☆、第八章 怎奈飛花減卻春(上)
夜半時分窗外飄起了細雨,程貴妃一夜輾轉反側,捱到四更天,素性披了衣服坐起身來。外間的宮女睡得輕,忙燃了燈火踏進來,程貴妃揮揮手將她攆出去,獨自靠在窗邊聽著雨打芭蕉的沙沙聲,想起竹山那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心裡蜿蜒出一片淒涼。從剛入宮那個活潑飛揚的少女到今日統領後宮的貴妃,這麼些年過去了,除卻大把寂寞的光陰,自己可曾真正握住過什麼,七竅玲瓏的心機算計,只換做今朝眉間半縷愁思與唇邊一抹淺笑。
先前聽聞皇帝急召二位王爺入宮,程貴妃自然心中焦躁,留了燈火等著翌寧訊息。翌寧踏進疏香閣時已是半夜,程貴妃趕上去拉他,卻見他失魂落魄,冷眼望著程貴妃道:“兒臣恭喜母親。”
程貴妃大驚之下尚未及穩住心神,只聽翌寧又道:“還是母親算得精巧,只要將三弟扳倒,將來不論登極的是哪位,這太后的位子必定是坐穩了。”
程貴妃心中一寒,卻也知道翌寧心中痛楚,眼下說的盡是氣話,便將他拉在座上,撫著他的手道安慰道:“莫急,且與母親細細說來,瞧這事情可還有轉圜的餘地。”
翌寧震驚劇痛之下,只覺天下人人皆不可信,冷笑譏諷道:“兒臣如今一無所有,母親再花這些無用心思又是何苦來?不如趁早籠絡大哥,將來瞧在母親的面子上,兒子的日子也好過些。”
程貴妃胸中劇痛,忙伸手掩住心口,淚水一顆顆滾落下來。翌寧知曉自己斷不該將邪火燒到程貴妃身上,這天下若還有個人全心為著他思慮,除卻程貴妃再不作他想。眼見程貴妃氣成這般模樣,翌寧一時間也慌了手腳,只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忍了多時的眼淚簌簌落下。
程貴妃緩緩撫著他的頭髮,銀牙暗咬,終於下定決心,悽惶一笑道:“先去歇息吧,待天亮了母親去見你父皇,自有辦法讓他轉了心意。”
天邊泛起灰白,遠處的鐘聲零零落落漏進來,程貴妃輕笑一聲,如已經逝去的千百日一樣,坐到銅鏡前仔細地描畫著眉眼。
“帝王恩情,好似點綴在荒蕪心野間的幾處綠意,終有一棵開出花來,本宮怎麼捨得讓他凋謝”,程貴妃心中冷笑,“田水月啊田水月,原來費盡心思花光情意,臨了本宮還及不上你這死人。只是你已經死了,本宮卻還活著。”
程貴妃取出那個半舊的錦囊收在袖中,踏著輕軟的細雨款款走向皇帝的寢宮,便如多年以前懷著滿腔柔情初次來到這裡一般。只是這綿綿舊情盡在深不見底的寂寞中發酵為一罈酸楚苦澀的怨酒,今日,她只為著撕碎那顆求了半生而未曾得到一刻的心。
“皇上”,程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