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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念在多年情分上,求他們收留你……”
顧微言眼淚又流下來了:“姥姥,言兒乖啊……你別不要言兒……”
老人哆嗦著唇,緩緩道:“乖言兒……乖言兒……讓姥姥再摸摸你的小臉……”
顧微言抽泣著,拿起老人辛苦了一輩子的手,將糊滿了黑灰與眼淚的臉靠在上面,粗糙的手指磨得細嫩臉皮生疼,顧微言卻惶然覺得快要失去些什麼,因而更加用力地貼著這隻帶給他無數次溫暖與快樂的手。
老人囑咐完話,竭力提起的精神迅速消弭,微睜著眼萬分不捨地盯著面前哭泣的孩子。
“乖言兒……莫哭啊……男兒有淚不輕彈……啊,姥姥哼歌兒給你聽……”
顧微言緊緊抓著那隻手,聽著蒼老聲音哼著斷斷續續的童謠,那支他每晚睡覺前都會聽的歌兒,曾無數次陪伴他欣然入睡,帶給他甜蜜的美夢,如今染上死亡的破敗氣息,漸漸地,漸漸地低下去,最終消泯在冰冷呼嘯的風聲中,再也聽不到了。
直到手心的溫度完全退去,直到身邊那具熟悉的身體變得僵硬而陌生,顧微言輕輕搖了搖那僵硬冰涼的手,嗚咽道:“姥姥,姥……姥……”
回應他的不再是慈愛的笑臉,是死人僵硬凝滯的面龐,也沒有那聲含著濃濃疼惜的“乖寶言兒”,只有死寂的沉默。
低聲嗚咽驀然變成了嚎啕的大哭:“姥姥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言兒乖啊,言兒聽話,不要走!不要走!姥姥……嗚嗚……不要拋下言兒……”
以往只要佯裝哭泣,哼唧幾聲,便會有溫暖的懷抱,疼愛的哄慰,如今哪怕哭啞了嗓子,也再不會有人回應,原來,這就是離開,這就是,死亡。
縱使年幼,亦瞭然其中的荒涼。
顧微言蜷縮在屍體旁,將頭搭在那早已不再起伏的胸膛上,抽泣著,沉沉閉上眼。
再醒來,便已到了一間乾淨的廂房。顧微言戒備地打量著周遭,極簡單的一床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再無他物。蓋在身上的棉被鬆軟厚實,還微帶著一絲檀香。
忽然聽到有腳步聲走近,他連忙將頭縮回被窩裡,仔細聽著外面動靜。開門關門的聲音。他等了許久,仍不見半點聲息,便有些按捺不住,悄悄露出一雙眼睛來,對上了個光腦殼。
那小和尚很是耐心,見他露出眼來,垂目溫和有禮道:“小施主醒了?”
顧微言知道自己在一座廟裡,同小和尚四目相對了一會兒,突然“啊”了一聲,急急忙忙從床上跳下,被凍得打了個噴嚏,忙手忙腳亂地穿上旁邊備著的衣服,推開門往外跑去。小和尚詫異地喚了一聲:“小施主,寺內戒律森嚴,莫要亂跑!”急忙跟了上去。遠遠看到另一位年紀稍長的和尚從長廊一頭走來,忙上前行禮:“釋源師兄。”
釋源伸手拿住顧微言,淡淡地回了個禮。低頭問道:“小施主有何急事?”
顧微言眼眶通紅:“我要找姥姥。”
釋源瞭然,帶著顧微言走過幾條長廊,穿過幾個月洞門,引他進了一座偏殿,朝著殿裡慈眉善目的老者尊敬道:“師父。”
老和尚已知顧微言來此目的,微微嘆息道:“小施主,生死有法,各安天命。”
顧微言執著問道:“我姥姥呢?”
老和尚轉身取來一隻黑色的木盒。
顧微言抖著手接過,茫然道:“姥姥……在裡面?”那麼輕的一個木盒,輕的幾乎沒有重量,如何能承載一個人的一生?明明上一刻還是有血有肉的一個人,還會摸自己的臉,還會哼歌兒給自己聽,如何便成了這小小木盒裡一撮白灰?
顧微言抬頭,老和尚悠悠念道:“人死燈滅,緣斷如劫,境淨空,忘形釋……”青煙瀰漫中,和尚慈悲的臉無悲無喜,淡漠得令人可恨。
他在寺中住了下來。這座寺地處臨安郊外,叫圓融寺,寺內香火鼎盛,京中許多侯門大戶都會定時來此捐香油錢,求平安。顧微言也曾跟隨孃親來過。他無法回京,便只能待在這裡。
寺中的日子是一條緩緩流淌的河,不起半點漣漪。那些暮鼓晨鐘,一聲一聲,將他從傷痛和恐慌中緩緩拉離。
作者有話要說:
☆、愛別離(二)
轉眼已是冰雪消融,春上柳梢。三月三上巳,寺中又是人山人海。蜿蜒的山路上一頂小轎穩穩地前來,轎邊跟著一個俏麗小婢,轎後若干精壯小廝。眾人見得如此氣派的排場,不由朝兩邊靠去,空出一條道來。小轎停在大門前,小婢撩起簾子,從裡面緩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