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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處去。痛苦和比痛苦還要讓人不堪的東西時刻在心中沸騰著,這會兒又被他強行壓下去了,是什麼呢?對了,是回憶,一場場,一幕幕,令人難以忍受的回憶在他心下煮沸的熱湯一般翻滾著,“那個遭受苦難的時候,也是有這樣的夜晚和這樣的月光的……然而那時比現在還要痛苦。”他差不多是在這麼想,面前的景象勾出了過去的,過去的景象引發了他更進一步的痛苦,他居然輸給嬴趙了……但是這不是令他痛苦的源泉,敗給嬴趙並沒有令他感到多痛苦,那個人不過是憑著詭計得勝罷了,他大可以將嘴唇抿成條冷酷凌厲的弧線,然後發誓下次要讓嬴趙慘敗,讓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不惜動用任何殘忍瘋狂的手段使他明白,他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然後,殺了他。他不是做不到。
那他到底是在為何而痛苦呢?是藉由這次失敗引出的,對於迢迢多年之前許多次失敗的回憶,那比夜色還要黑暗,比血汙還要腥臭的幼年與童年。到底何時才能統一這個天下?他自己都討厭自己的不夠光彩的出身,年深日久,什麼都被它破壞了,什麼都被它扭曲了。可不是嘛,他想,這個世界其實在他尚無所知之時就已將他拋棄,想要改變這一切,唯有毀滅它,建立一個新的,以他為中心的世界。他渴望站在整個九州的頂端得到關注,越多越好,在幼年那陣子他常常害怕黑暗與孤獨,那個時候有誰願意瞧他一眼呢?嬴秦自顧自地冷笑起來,就算現在也是,嬴趙熊楚田齊,他覺得他們那一眾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異樣,一定是迫不得已才與他結交的吧,心裡絕對是早就把他嫌棄透了。
傷口可能還在隱隱往外滲血,不過他已完全感不到疼痛,心內的痛苦打敗了肉體的,光是讓它沸騰一會兒,浮光掠影般地閃過數個片段,那凝重的、巨大的痛苦就壓迫著他的胸口,幾乎要將他窒息,把他碾碎,如果真是一一地拿出來細細回味的話,只怕他會由此而瘋掉。
實際上他現在已經習慣黑暗和孤獨了,甚至將它們當做自己身體裡不可磨滅的一部分,他愛上了它們,因為他知道它們無法擺脫,在很小的時候他總是幻想夜色中隱隱浮動著、飄忽著可怖的鬼魂,千奇百相,自己將自己嚇得不知所措。而如今那些人將他看得比鬼魅還要恐怖,他們說他是虎狼之邦,不知禮節,與翟戎同俗,狠戾無親。
哪裡有這麼可怕呢?他不過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說自己早就麻木心如死灰再也感不到痛苦和孤獨,並真的相信了而已。畢竟這統一天下的路太長,太黑,兩旁皆是億丈深淵,荊棘叢生,血液漫流,他只能一個人,踽踽獨行。
但痛苦其實還是存在著,孤獨同他如影隨形。那樣的痛苦與孤獨令他保持清醒,令他能夠冷漠無情地看待每一個人,因為他的心已經快被痛苦折磨瘋了,沒有辦法再為誰軟一軟,即使是不斷地索取索取索取也無法得到一絲光和熱。他以挑剔的嫌惡目光打量著每一個人,利用完一切可利用的東西之後他發現他們身上竟都有那麼多叫人生厭的缺點。真是可怕呀,這個骯髒的天下,他要用血把它洗得乾乾淨淨的。
嬴趙,嬴趙一定沒有這樣的痛苦吧,雖然身處中原的四戰之地,一路走來經歷數次滅頂之災,可他似乎全不介意。他簡直沒有辦法相信,數百年前他們的先祖會是一家兄弟。這個人和他有著親近的血緣關係,可幾乎是從出生開始就和他互為桎梏,行事做派也都截然不同。
嬴趙,嬴趙。
他真的很想殺了他。
那人不似他謹慎多疑,生怕走錯一步就將萬劫不復。他對什麼好像都是無比輕鬆瀟灑,秋來塞外畫角聲哀,他只是恣意酹酒擊築,一曲悲歌佔盡風華。他每次打仗都縱馬仗劍橫衝直闖彷彿毫不惜命,勝利的凱歌奏響之刻,他會帶著滿手鮮血立於長城之上,眺望遠方,看那烽火綿延,照亮座座高臺。
逆流追溯,他們曾兵戎相見也曾定盟立誓,那九州各國戰火沸騰漫滅了古道,長平一役兩嬴相爭,終定天下格局。戰歌激壯已近尾聲,如今六國在他眼裡不過都是待宰的羔羊,嬴趙自不例外,任何阻礙他一統天下之人,他都將使他們化為齏粉。
他要熄了那人的烽煙,毀了他的高臺,踐踏過他的山河,以他,這同姓帶著親緣的國家作為起點,劍指整個赤縣神州。
可是……可是,這一次,又為什麼會輸?
月色如水,嬴秦蹙了蹙眉,慢慢地用手撐著地面,站起身來,踉蹌了一下,復又立穩。他看著殿前漆黑的庭院,寂寂無人。玉輪潔明,青白的光線透過庭院兩旁修剪齊整的樹木層層疊疊的枝葉,斑駁而靜謐地投在庭前那鎦金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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