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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
老頭抓住自己的腦袋,眼鏡也掉到了地上,彷彿太陽穴被人打了一槍。他劇烈顫抖著轉向春雨,嘴唇嚅動了好一會兒,喉嚨裡像在開搖滾音樂會,卻沒說出一句話,倒是嘴角冒出了些白沫。
這回春雨真被嚇住了,她想要站起來幫老頭,才意識到綁著安全帶。飛機下降似乎遇到了氣流,正在空中不停顛簸。突然,老頭一把抓住春雨的手,冰涼的手掌讓春雨嚇得魂不附體。他萬分痛苦想要說出話來,卻好像咽喉被堵住了,他甚至還要把另一隻手伸進自己嘴巴,想要把什麼東西掏出來。
春雨要把手抽出來,但老頭的勁道出奇得大,那隻手還是紋絲不動,要換成其他女孩恐怕就當場昏過去了。
飛機高度降到一千米,機頭正對倫敦希思羅機場的跑道,張開巨大的機翼,轟鳴著俯降而下。
就在春雨感到自己的耳膜要被壓力撕裂時,憋了半天的老頭終於說出話來,帶著死亡氣息的音波穿破巨大的飛機噪音,直接鑽進了她的耳朵——
“Hell…….Hell…….門…….要開了!”
最清晰的是第一個單詞:“Hell”
“Hell”的意思就是“地獄”!
這個音節如火藥般,引爆了春雨心底深埋的記憶,但此刻已不容她再回憶了。
因為老頭在說出這幾個單詞後,便直勾勾地盯著春雨的眼睛,嘴巴半張著靜止了。
春雨用另一隻手碰了碰老頭,他卻毫無反應,渾濁的眼睛睜大著,至於兩隻眼球則再也不動了——
他死了。
飛機落地。
起落架的輪胎穩穩地撞擊在地面上,同時隨著春雨一聲悽慘的叫聲,飛機上所有乘客都慣性地向前倒去。
登陸不列顛。
輪胎與跑道間的劇烈摩擦聲掩蓋了春雨的慘叫,老頭也倒在了前面座位的靠背後。然而,老頭的手依然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任憑她怎樣掙扎都無法脫開。
格林尼治時間2005年5月27日(4)
空中客車在跑道上飛速滑行著,從地面傳遞上來的顫抖讓春雨涰泣起來。她感到如此無助和恐懼,身旁坐著一個剛剛死去的人,而自己的手正牢牢握在死屍手裡。
幾分鐘後飛機停止了滑行,當人們紛紛站起來拿行李時,春雨依然留在座位上動彈不得。她的手再也沒有力氣掙脫了,想要大聲呼救,嘴裡卻發不出聲音,彷彿有隻大手捂住了她的口。她就這樣在座位上顫慄著,直到所有乘客都下了飛機,空姐過來檢查座位,才發現了春雨和旁邊的老頭。
空姐發現老頭死了也嚇得魂飛魄散,看來她也沒在飛機上見過這陣勢。很快機長也趕了過來,首要解決的就是如何讓春雨出來。身強體壯的機長,用了吃奶的勁掰老頭的手指,幾乎把幾根指骨掰斷,才得以讓春雨的手恢復自由,手腕上已多了幾道紅紅的印子。
但機長不讓人們抬開老頭的身體,以免破壞現場,他讓春雨從座位前面跨出來。她只能把裙子撩到大腿上,由空姐攙扶著跨過前面的座位,千辛萬苦總算跑了出來。春雨止住了哭泣,意識到老頭還在後面,趕緊跑到前面再遠的座位上。
機長向機場方面求助,很快有警察上了飛機,對老頭的屍體做了簡單的檢查。然後開始詢問春雨,驚魂未定的她語無倫次,她甚至連老頭的名字都不知道。這時機長才告訴她,老頭是英國人,全名叫MacFerguson,倫敦詹姆士大學的終身教授。
警察把春雨帶下飛機,第一次踏上英國的土地,做夢都想不到竟是這種方式。深深吸了口倫敦的空氣,仰望歐羅巴的蒼穹卻發現烏雲密佈,這算什麼預兆?
跟著警察走進候機樓,她忽然感到一陣屈辱,淚水在眼眶裡轉了幾圈,卻還是沒流出來。她在一間辦公室做了筆錄,總算把事情說清楚了,並留下護照等證件的影印件。春雨終於可以離開了,但警察說隨時都可能再找她。
當她急衝衝地跑到取行李處,已是飛機落地後的一個半小時了,她的行李在傳送帶上轉了好幾圈,幸好還孤獨地躺在那裡。
突然,春雨想到學校會在機場接她的,再看看時間便心急如焚了,說好四點半接機,但現在已經五點半了!
謝天謝地過關還算順利,很快辦妥了一切手續。她拖著大拉桿箱,快跑著衝向出口處。眼前是一大片來接機的人群,各色人等舉著各種牌子,一時間看花了眼,到底哪一個才是來接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