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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柔嘉說她不是虛榮浪費的女人,可是終身大典,一生只一次,該像個樣
子,已經簡陋得無可簡陋了,做了質料好的衣服明年也可以穿的。兩人忙碌
壞了脾氣,不免爭執。柔嘉發怒道:“我本來不肯在這兒結婚,這是你的主
意,你要我那天打扮得像叫花子麼?這兒舉目無親,一切事都要自己去辦,
商量的人都沒有,別說幫忙!我麻煩死了!家裡人手多,錢也總有辦法。爸
爸媽媽為我的事,準備一筆款子。你也可以寫信問你父親要錢。假如咱們在
上海結婚,你家裡就一個錢不花麼?咱們那次訂婚已經替家裡省了不少事
了。”鴻漸是留學生,知道西洋流行的三P運動①;做兒子的平時吶喊著“獨
立自主”,到花錢的時候,逼老頭子掏腰包。他聽從她的話,寫信給方 [辶
豚]翁。柔嘉看了信稿子,嫌措詞不夠明白懇摯,要他重寫,還說:“怎麼
你們父子間這樣客氣,一點不親熱的?我跟我爸爸寫信從不起稿子!”他像
初次發表作品的文人給人批評了一頓,氣得要投筆焚稿,不肯再寫。柔嘉說:
“你不寫就不寫,我不希罕你家的錢,我會寫信給我爸爸。”她寫完信,問
他要不要審查,他拿過來看,果然語氣親熱,紙上的 “爸爸”“媽媽”寫得
如聞其聲。結果他也把信發了,沒給柔嘉看。後來她知道是虛驚,埋怨鴻漸
說,都是他偏聽辛楣的話,這樣草草結婚,反而惹家裡的疑心。可是家信早
發出去,一切都預備好,不能臨時取消。結婚以後的幾天,天天盼望家裡回
信,遠不及在桂林時的無憂無慮。方家孫家陸續電匯了錢來,回上海的船票
辛楣替他們定好。趙老太太也到了香港,不日飛重慶。開船前兩天,鴻漸夫
婦上山去看辛楣,一來拜見趙老太太,二來送行,三來辭行,四來還船票等
等的賬。① (PoorPopPays 注:可憐的爸爸為孩子們付賬。)他們到了辛楣
所住的親戚家裡,送進名片,辛楣跑出來,看門的跟在後面。辛楣滿口的“嫂
夫人勞步,不敢當”。柔嘉微笑抗議說:“趙叔叔別那樣稱呼,我當不起。”
辛楣道:“沒有這個道理——鴻漸,你來得不巧。蘇文紈在裡面。她這兩天
在香港,知道我母親來了,今天剛來看她。你也許不願意看見蘇文紈,所以
我趕出來向你打招呼。不過,她知道你在外面。”鴻漸漲紅臉,望著柔嘉說:
“那麼咱們不進去罷,就託辛楣替咱們向老伯母說一聲。辛楣,買船票的錢
還給你。”辛楣正推辭,柔嘉說:“既然來了,總要見見老伯母的——”她今
天穿了新衣服來的,膽氣大壯,並且有點好奇。鴻漸雖然怕見蘇文紈,也觸
動了好奇心。辛楣領他們進去。進客堂以前,鴻漸把草帽掛在架子上的時候,
柔嘉開啟手提袋,照了照鏡子。
蘇文紈比去年更時髦了,臉也豐腴得多。旗袍攙合西式,緊俏伶俐,
袍上的花紋是淡紅淺綠橫條子間著白條子,花得像歐洲大陸上小國的國旗。
手邊茶几上擱一頂闊邊大草帽,當然是她的,襯得柔嘉手裡的小陽傘落伍了
一個時代。鴻漸一進門,老遠就深深鞠躬。趙老太太站起來招呼,文紈安坐
著輕快地說:“方先生,好久不見,你好啊?”辛楣說:“這位是方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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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紈早看見柔嘉,這時候彷彿聽了辛楣的話才發現她似的,對她點頭時,眼
光從頭到腳瞥過。柔嘉經不起她這樣看一遍,侷促不安。文紈問辛楣道:“這
位方太太是不是還是那傢什麼銀行?錢莊?唉!我記性真壞——經理的小
姐?”鴻漸夫婦全聽清了,臉同時發紅,可是不便駁答,因為文紈問的聲音
低得似乎不準備給他們聽見。辛楣一時候不明白,只說:“這是我一位同事
的小姐,上禮拜在香港結婚的。”文紈如夢方覺,自驚自嘆道:“原來又是一
位——方太太,你一向在香港的,還是這一次從外國回來經過香港?”鴻漸
緊握椅子的靠手,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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