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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了。”劉太太忙說:“做老處女怎麼可以?真是年紀大了,嫁
給人做填房也好,像汪太太那樣不是很好麼?”言下大有以人力挽迴天命之
意。去年劉東方替方鴻漸排難解紛,忽然想這個人做妹夫倒不壞:他是自己
保全的人,應當感恩識抬舉,跟自己結這一門親事,她的地位也可以鞏固了;
這樣好機會要錯過,除非這人是個標準傻瓜。劉太太也稱讚丈夫心思敏捷,
只擔心方鴻漸本領太糟,要大舅子替他捧牢飯碗。後來她聽丈夫說這人還伶
俐,她便放了心,早計劃將來結婚以後,新夫婦就住在自己的房子裡,反正
有一間空著,可是得立張租契,否則門戶不分,方家養了孩子要把劉家孩子
的運氣和聰明搶掉的。到汪太太答應做媒,夫婦倆歡喜得向劉小姐流露訊息,
滿以為她會羞怯地高興。誰知道她只飛紅了臉,一言不發。劉太太嘴快,說:
“這個姓方的你見過沒有?你哥哥說比昆明--”她丈夫急得在飯桌下狠命
踢她的腿。
劉小姐說話了,說得非常之多。先說:她不願意嫁,誰教汪太太做媒
的?再說:女人就那麼賤!什麼 “做媒”、“介紹”,多好聽!還不是市場賣
雞賣鴨似的,打扮了讓男人去挑?不中他們的意,一頓飯之後,下文都沒有,
真丟人!還說:她也沒有白吃了哥嫂的,她在家裡做的事,抵得一個用人,
為什麼要攆她出去?愈說愈氣,連大學沒畢業的事都牽出來了。事後,劉先
生怪太太不該提起昆明做媒的事,觸動她一肚子的怨氣。劉太太氣沖沖道:
“你們劉家人的死脾氣!誰娶了她,也是倒黴!”明天一早,跟劉小姐同睡
的大女孩子來報告父母,說姑母哭了半個晚上。那天劉小姐沒吃早飯和午飯,
一個人在屋後的河邊走來走去。劉氏夫婦嚇壞了,以為她臨清流而萌短見,
即使不致送命,鬧得全校知道,總不大好,忙差大女孩子跟著她。幸虧她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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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回來吃的,並且吃了兩碗。這事從此不提起。汪家帖子來了,她接著不作
聲。哥嫂倆也不敢探她口氣;私下商量,到吃飯的那天早晨,還不見動靜,
就去求汪太太來勸駕。那天早晨,劉小姐叫老媽子準備碳熨斗,說要熨衣服。
哥嫂倆相視偷笑。
范小姐發現心裡有秘密,跟喉嚨裡有咳嗽一樣的癢得難熬。要人知道
自己有個秘密,而不讓人知道是個什麼秘密,等他們問,要他們猜,這是人
性的虛榮。范小姐就缺少這樣一個切切私語的盤問者。她跟孫小姐是同房,
照例不會要好,她好好地一個人住一間大屋子,平空給孫小姐分去一半。假
如孫小姐漂亮闊綽,也許可以原諒,偏偏又只是那麼平常的女孩子。
倒算上海來的,除掉旗袍短一些,就看不出有什麼地方比自己時髦。
所以兩人雖然常常同上街買東西,並不推心置腹。自從汪太太說要為她跟趙
辛楣介紹,她對孫小姐更起了戒心,因為孫小姐常說到教授宿舍看辛楣去的。
當然孫小姐告訴過,一向叫辛楣 “趙叔叔”,可是現在的女孩子很容易忘掉
尊卑之分。汪家來的帖子,她諱莫如深。她平時有個嗜好,愛看話劇,尤其
是悲劇。這兒的地方戲院不演話劇,她就把現代本國劇作家的名劇儘量買來
細讀。對話裡的句子像:“咱們要勇敢!勇敢!勇敢!”“活要活得痛快,死
要死得乾脆!”“黑夜已經這麼深了,光明還會遙遠麼?”她全在旁邊打了紅
鉛筆的重槓,默誦或朗誦著,好像人生之謎有了解答。只在不快活的時候,
譬如好月亮引起了身世之感,或者執行 “女生指導”的職責,而女生不受指
導,反嘰咕:“大不了也是個大學畢業生,憑什麼資格來指導我們?只好管
老媽子,發廁所裡的手紙!”--在這種時候,她才發現這些富於哲理的警
句沒有什麼幫助。
活誠然不痛快,死可也不容易;黑夜似乎夠深了,光明依然看不見。
悲劇裡的戀愛大多數是崇高的浪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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