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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柔嘉,你這人什麼都很文明,這句話可落伍。還像舊式女人把死來
要挾丈夫的作風,不過不用刀子,繩子,砒霜,而用抽象的 ‘氣’,這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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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精神文明?”柔嘉道:“呸!要死就死,要挾誰?嚇誰?不過你別樂,我
不饒你的。”鴻漸道:“你又當真了!再講吓去要吵嘴了。你快睡罷,明天一
早你要上辦公室的,快閉眼睛,很好的眼睛,睡眠不夠,明天腫了,你姑母
要來質問的,”說時,拍小孩睡覺似的拍她幾下。等柔嘉睡熟了,他想現在
想到重逢唐曉芙的可能性,木然無動於中,真見了面,準也如此。緣故是一
年前愛她的自己早死了,愛好,怕蘇文紈,給鮑小姐誘惑這許多自己,一個
個全死了。有幾個死掉的自己埋葬在記裡,立碑誌墓,偶一憑弔,像對唐曉
芙的一番情感,有幾個自己,彷彿是路斃的,不去收拾,讓它們爛掉化掉,
給鳥獸吃掉——不過始終消滅不了,譬如向愛爾蘭人買文憑的自己。
鴻漸進了報館兩個多月,一天早晨在報紙上看到沈太太把她常用的筆
名登的一條啟事,大概說她一向致力新聞事業,不問政治,外界關於她的傳
說,全是捕風捉影云云。他驚疑不已,到報館一打聽,才知道她丈夫已受偽
職,她也到南京去了。他想起辛楣在香港警告自己的話,便寫信把這事報告,
問他結婚沒有,何以好久無信。他回家跟太太討論這件事,好也很惋惜。不
過,她說:“她走了也好,我看她編的副刊並不精彩。她自己寫的東西,今
天明天,搬來搬去,老是那幾句話,倒也省事。看報的人看完就把報紙擲了,
不會找出舊報紙來對的。想來她不要出集子,否則幾十篇文章其實只有一篇,
那真是大笑話了。像她那樣,‘家庭與婦女’,我也會編;你可以替她的缺,
編 ‘文化與藝術’。”鴻漸道:“我沒有你這樣自信。好太太,你不知道拉稿
子的苦。我老實招供給你聽罷:‘家庭與婦女’裡‘主婦須知’那一欄,什
麼 ‘醬油上澆了麻油就不會發黴’等等,就是我寫的。”柔嘉笑得肚子都痛
了,說:“笑死我了!你懂得什麼醬油上澆麻油!是不是向李媽學的?我倒
一向沒留心。”鴻漸道:“所以你這個家管不好呀。李媽好好的該拜我做先生
呢!沈太太沒有稿子,跟我來訴苦,說我資料室應該供給資料。我怕聞她的
味道,答應了她可以讓她快點走。所以我找到一本舊的 ‘主婦手冊’,每期
抄七八條,不等她來就送給她。你沒有那種氣味,要拉稿子,我第一個就不
理你。”柔嘉皺眉道:“我不說好話,聽得我噁心。你這話給她知道了,她準
捉你到滬西七十六號去受拷打。”他夫人開的頑笑使他頓時嚴肅,說:“我想
這兒不能再住下去。你現在明白為什麼我當初不願意來了。”三星期後一個
星期六,鴻漸回家很早。柔嘉道:“趙辛楣有封航空快信,我以為有什麼要
緊事,拆開看了。對不住。”鴻漸一壁換拖鞋道:“他有信來了!快給我看,
講些什麼話?”“忙什麼?並沒有要緊的事。他寫了快信,要打回單,倒害
我找你的圖章找了半天,信差在樓下催,急得死人!你以後圖章別東擱西擱,
放在一定的地方,找起來容易。這是咱們回上海以後,他第一次回你的信罷?
不必發快信,多寫幾封平信,倒是真的。”鴻漸知道她對辛楣總有點冤仇,
也不理她。信很簡單,說歷次信都收到,沈太太事知悉,上海江河日下,快
來渝為上,或能同在一機關中服務,可到上次轉遠行李的那家公司上海辦事
處,見薛經理,商量行程旅伴。信末有 “內子囑筆敬問嫂夫人好”。他像暗
中摸索,忽見燈光,心裡高興,但不敢露在臉上,只說:“這傢伙!結婚都
不通知一聲,也不寄張結婚照來。我很願意你看看這位趙太太呢。”“我不看
見也想得出。辛楣看中的女人,汪太太,蘇小姐,我全瞻仰過了。想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