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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做啥呢?恁香!”
“還不知做熟做不熟。”兒媳答道。
“香了就熟了。四二年我吃過那東西。”
“咋不黃呢?”
“它不是面,黃啥?”
等第一張餅烙出來,三個孩子都回來了,無光了多日的眼睛全滋潤起來。孫懷玉這時從地裡回來,帶回一把鍋盔草。草才冒頭,已叫村裡人吃光了。他看看孩子們,又看看鍋裡白得可怕的烙餅,問他媳婦:〃咱敢吃這不?〃
〃敢吃!〃他爹在窯洞裡面答他。
媳婦說:〃都吃哩。就這一點還是跟人借的,明天我去弄了,還得還人哩。〃
她一邊說一邊就來提溜鍋裡的餅。剛把餅拎起來,她“哎呀”叫了一聲,餅落在了地上。孫懷玉看她甩著手,呲牙咧嘴。
〃手叫它燒了。比炭還燙!〃媳婦說。
孫懷玉把她媳婦的手一下捺在水缸裡。等拔出手來,手指上兩個琉璃大泡。媳婦苦臉笑道:〃忘了!他們告訴我,這土是做啥耐火磚的,可吸熱,不敢用手抓!〃
這天午飯一家人圍坐在一塊,吃著白土烙餅。白土裡有鹽鹼,烙熟後香噴噴的,孩子們吃了一塊還想吃第二塊。還玉媳婦不叫他們吃了,說看明天屙出屙不出再吃。她見孫克賢抖得厲害的手伸向下一塊餅,吞吐著說:“敢吃那麼多呀,爹?”
他不理她,只管撕下餅往嘴裡填,吞嚥的聲音很大。吃完第二塊餅他說:“這東西吃著是不賴。”
第二天天不明,懷玉媳婦和史屯一群媳婦上路了。離史屯十來裡地修建了一座耐火材料廠,那裡堆著山一樣的白土。她們翻過牆頭,用兩手扒拉,把帶來的糧食口袋灌滿,扔出牆去,再一個拉一個地翻出牆來。一袋白土比一袋糧食重多了,她們到下午才把偷回的白土扛到家。路上有一個新媳婦走著走著坐下了,說她得歇口氣再走。等她們回到家才想起,新媳婦一直沒跟上。晚上她的新姑爺把她背了回來,已經沒氣了。
各家都飄出烙白土餅的香氣。孩子們高興了,象過去年景好的時候吃油饃一樣,拿著白土烙餅到街上吃。狗們過來,他們便賞狗幾口。吃了一陣子,各家茅房都不臭了。所有的媽都把孩子擱在膝蓋上,扒下褲子,用扁樹棍捅進去掏。孩子們一掙一鬧,她們就吼叫或者在那些屁股上拍幾巴掌:“不叫掏就跟孫芙蓉的爺一樣憋死!”
孫芙蓉是孫克賢的孫女。
孫克賢的肚皮叫白土烙餅撐成了一面鼓,硬硬的,一碰就碰出鼓點子。開始孫懷玉要給他掏,他不叫掏。第二天他叫掏了,掏過肚子還是一面大鼓。孫懷玉把他用獨輪車推到公社衛生所,衛生所在他肚子上敲一陣鼓之後說:“得往縣裡送。”
孫克賢說:“別送了,沒事,叫我好好放倆屁就行。那東西吃著不賴,要擱點油就好了,屙著就會這麼費氣了。”
公社衛生所的衛生員用肥皂水給他灌腸。灌了湯在他肚子上捺、擠。孫克賢成了叫驢,叫得地動天驚。叫了一個多小時,他死了。
孫懷玉回到家就把五斤白麵找出來,扔在桌上,大罵他媳婦,叫她立刻給做熟。他媳婦哭哭啼啼的,把面倒進盆裡,端到廚房去。他馬上又追進廚房,說他一口不吃,全叫孩子們吃。
媳婦說:“你不吃,你幹活兒哪兒來的力氣呢?”
“五斤面叫我一人吃還不夠呢!”孫懷玉兇狠地回她。
“那你餓死,俺娘幾個也是慢慢跟你去的。”她又把面往面口袋裡倒。
“他們人小,飢不了多久。就讓他們吃吧。”
“你不吃,我們都不吃。誰也不吃。”
“你別逼我揍你啊。”
“揍了好。揍狠些。省得你死了我想你。”
孫懷玉和媳婦哭成一團。他哄她:“鍋盔草都長出來了,就快出頭了。別把咱孩子餓出好歹來,叫他們吃吧。”
媳婦說:“能覓食的老鳥餓死了,孩子多一兩口遲早不還是個餓死?”
過了三天,五斤面還是五斤面。
孫懷玉沒力氣跟他媳婦鬥嘴,哼哼著說:“蒸幾個饃,熬點湯,俺們把那五斤面吃了。”
媳婦說:“誰知啥時是最難的時候?光緒三年的大旱,人肉都吃!再挺挺。挺到最難的時候。”
孩子們吃了鍋盔菜、蘿蔔糊糊還是整天叫:“我老飢呀。媽,我老飢呀!”
孫懷玉躺在床上,他已經不餓了。他對孩子們說:“挺床上睡睡,睡睡就不飢了。”
窯洞裡不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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