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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的生活讓沒能入伍的年輕人充分體驗到了軍營中的紀律和嚴整,他們個個像新兵一樣賣力氣,努力地表現自己。進步快的民兵幾個月之後都領到了真傢伙,揹著閃亮的長槍在村子裡日夜巡邏。江一洲忙得顧不上脫下身上的軍裝,捧著大碗喝粥的時候腦子還在轉個不停。一天天過去了,他把村裡樁樁件件的事情都摸了個透。
不久,江一洲的長子江小強出生了,江守業抖動著兩手拍打著兒子的胸脯說:“一洲,咱江家有根脈啦,你得加緊幹哩!得對得起咱先人!”
江一洲捏得手上的骨節“嘎吧吧”一陣脆響,覺得身上的血流得很快。他跑出屋子,幾步爬上屋頂,雙手叉腰久久地俯看著眼前的村落:泥濘不堪的土路,橫七豎八的街巷,那一座座籠罩在青色暮靄中的土坯房子,像一個個躬腰駝背的老頭,悶悶地喘息著,等待著更加難捱的黑夜;還有那一片片把村落圍得像孤島的大水,一塊塊荒廢閒置的鹽田,都彷彿在無聲地嘶喊。在那一刻,江一洲的內心被一種既沉重又宏大的東西漲滿了,他暗下決心:一定要讓人們過上好日子!要對得起先人,更要對得起後人……
陳月秀躺在被丈夫燒熱的大炕上安安靜靜地坐月子,沒人照管的江小凡便每天跟在爸爸屁股後面在村子裡轉悠。她不知道爸爸領著他那些村幹部走東家進西家的是為了什麼,不知道爸爸帶著他那些年輕的民兵日夜訓練是為了什麼,更不懂爸爸在全村大會上拍著桌子、揮著長槍講的那些話,她只覺得新鮮,覺得爸爸威風。她只知道爸爸回來以後,整個亂七八糟的小漁村開始變得井然有序,村巷裡再也沒有互相揪鬥廝打弄得滿臉血汙的人,村裡人甚至夜裡睡覺不用關院門。人們對這個放著連長不當、卻要回村做隊長的年輕人又敬又怕。到後來,當人們親眼看見隊長抓了偷竊大隊糧食的堂叔交公社嚴辦,對一個幾乎喪失勞動能力的瘋子卻備加照顧,他們心裡更是十足地佩服了。
那個瘋子叫董會來,在江一洲回村的前一年就已經精神錯亂。他每天一清早就紅著眼睛、蓬著一頭亂髮跑到村後的小路上去講演。他手舞足蹈,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唾沫星子淹沒了半張嘴。“革命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種代價,無非是兩個字:一個是苦,一個是死……我們已經取得了偉大的勝利,但是,失敗的階級還要掙扎。這些人還在,階級還在……我們要為大多數人民謀利益,為中國人民大多數謀利益,為世界人民大多數謀利益,不是為少數人,不是為剝削階級,不是為地、富、反、壞、右……”瘋子衝著面前的空氣揮舞著拳頭,身子不停地晃動,隨著語言越來越密集,他晃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人們支著耳朵仔細分辨,他癲狂的話語居然都是革命言論。在那一刻,他的記憶力異常驚人,他常常連著兩三個小時背誦主席語錄,一個字都不差。村裡人都知道:在沒有發瘋之前,這個叫董會來的年輕人唯一的愛好就是讀書。後來因為他父親有歷史問題,全家都被拉到臺子上批鬥,他家裡成箱成箱的書也被查抄了,讓造反小分隊的一個頭頭拉回家裡做了引柴,整整蒸了一個月的乾糧。那人逢人就說:書本燒的乾糧真好吃,有一股說不出的香味。從此董會來唯一能讀的書就是毛選了,這還是他趴在地上磕響頭磕出來的,其他的地富反壞連這個權利都沒有。在下一次的批鬥開始之前,董會來的第一個任務便是站在臺前領著大家背語錄,主持會議的村革委會主任識字不多,他樂得把這個差事交給董會來。如若背錯一個字,董會來一天就別想吃飯。所以,每天被批鬥完一回到自己的小屋,董會來就忙不迭地淨手洗面,恭恭敬敬地對著擺在正屋方桌上的主席頭像深鞠三躬,然後拿出那本厚厚的紅寶書抱在臉前,背得眼前金星亂冒。漸漸的,董會來媳婦發現他誦書的語調常常莫名其妙地變得激昂,語速越來越快,而他的身子隨著節奏也越搖越快。終於有一天,他能把整本的語錄背熟了,倒背如流了,他身體的搖動也再沒能停下來。
無人處落下淚雨 第一章(6)
開始的時候,只要董會來在清晨的小路上一出現,村裡早起的人便都會圍攏過去,笑呵呵地像看一場不花錢的猴戲。聽了些日子,不覺得新鮮了,便只剩下一群無所事事的小孩子跟在上躥下跳的瘋子後面,瞅準了機會向他扔磚頭。瘋子卻不惱,嘿嘿一笑,接著用更加高亢的聲調背誦。瘦得風一吹就倒的董會來媳婦試圖拖拽回丈夫,卻一次次被推倒在地上。她只有拍著屁股嚎啕大哭。三個挨肩兒的孩子吸著鼻涕茫然地望著自己一臉陶醉的爹和滿臉淚痕的娘。董會來已經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一家人的吃喝更成了難題。董會來媳婦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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