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第2/4 頁)
成了寡婦,一個人在饅頭鋪揉麵。有姜虎在,雖然姜虎不愛說話,走來過去,饅頭鋪也顯得熱鬧;剩下一個寡婦,屋子裡頓覺冷清。對南街姜家而言,兒子一死,兒媳似乎成了外人。老薑加上姜龍姜狗,皆以為吳香香會改嫁;兒子死了可惜,兒媳改嫁沒啥可惜的,新翻蓋的饅頭鋪可以落回自家手裡。吳香香本也想改嫁,丈夫死了,自己還年輕;但一個寡婦帶一個孩子,一時尋不到合適的茬口;同時看出姜家盼自個兒改嫁,圖的是個饅頭鋪,反倒賭上了氣,繼續在縣城西街蒸饅頭。人要一賭上氣,就忘記了事情的初衷;只想能氣著別人,忘記也耽誤了自己。一年過去,姜家見吳香香還沒動靜,老薑倒沒有什麼,媳婦是外人,還有孫女巧玲呢;但姜龍姜狗有些著急,二人本不對付,現在聯起手來,要把吳香香趕走。趕走並沒公開趕,公開趕也說不出口,而是等到每個月的後半月,每天的後半夜,天上沒了月亮,縣城睡得正熟,他們由南街溜到西街,爬到饅頭鋪房上,跺腳嚇吳香香。一開始是兩人一起跺,後來一人一月輪著;人照樣嚇得著,兩人也有歇著的時候。但他們又把吳香香想錯了,不嚇吳香香,吳香香倒可能改嫁;這麼一嚇,吳香香橫下心來,不談改嫁的事了,倒把個“姜記饃坊”,改成了“吳記饃坊”。但天天夜裡擔驚受怕,也不是長事,便想招一個女婿,來支撐門面。試著尋了幾個,也沒合適的。模樣,脾氣,相互是否說得來,單講一條遍地都是,幾樣湊到一起就難了。要麼這人脾氣好,但生性窩囊,撐不起門面;要麼這人脾氣犟,但又犟過了頭,吳香香害怕招了這個女婿,自個兒降不住他,饅頭鋪沒成姜家的,又成了他的。也碰到一個合適的,鞠家莊一個姓鞠的,正好老婆死了,是個外場人,是個大嗓門,說起話來,既不怕事,又知道讓著吳香香,但他帶著三個孩子,一成親,別的不說,先要養活三個外人。吳香香又猶豫下來。這時吳香香感嘆,世上最難吃的是屎,世上最難尋的是人。於是事情不上不下,在那裡懸著。一懸就是一年多。一懸一年多對吳香香是苦事,但一年多後,事情在茬口上,就碰上了楊摩西。
《一句頂一萬句》 第三部分 出延津記 第十一節(4)
楊摩西已經在縣政府種了四個月菜。楊摩西過去沒種過菜,但他自小在楊家莊長大,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陰曆二月一開春,凍土一化,楊摩西便在縣政府後院,給縣長老史的一畝三分地上糞。上過糞,便開始翻土。縣政府不養牲口,一畝三分地,是楊摩西用鐵鍬一鍁一鍁掘出來的。接著用鐵耙打坷垃,將地耙平。接著撒種。按縣長老史的意思,種了些茄子、豆角、蘿蔔、菠菜、辣椒、蔥、蒜、荊芥等。地的四角,又種了些絲瓜和葫蘆。接著挑水灌苗。苗出來,草也出來了,接著拔草。接著鬆土保墒。三個月下來,楊摩西覺得在縣政府種菜,比過去沿街挑水還累。沿街挑水有活兒就幹,沒活兒就歇著,現在只要一到一畝三分地,從早到晚,手閒不下來。但累歸累,心裡卻鬆快許多。過去挑水是他等活兒,現在種菜是活兒等他;幹活兒再累,也比找不著活兒強。另外,在縣政府種菜,時間上可以自個兒做主。過去沿街挑水,何時挑水,挑多少水,全聽主家的;現在一天到晚手雖然不停,但先幹啥後幹啥,全由自個兒主張,只要把一畝三分地種好就行了。人一自主,心裡又鬆快許多。吃的也比過去強。過去沿街挑水,活計沒個著落,天天飢一頓飽一頓的;現在雖是一個種菜的,也算縣政府的屬員,一天三頓,到點就去伙房吃飯。每天不用操心吃的,也讓人放下一條心。縣政府的科員,有四十多人;大家在伙房吃的時間長了,人人都說伙伕老艾做的飯難吃,就會燉個雜燴菜,把肉片和許多雜菜放到一個鍋裡亂燉。楊摩西剛吃,卻覺得老艾的雜燴菜好吃,好在油水大,有嚼頭。三個月下來,大家都說,種菜的楊摩西,比剛來時胖了許多。唯一不如過去挑水處,是跟縣政府的人相處,要比一個人挑水難。過去在蔣家莊老蔣染坊挑水,十幾個人,楊摩西就覺得應付不過來;如今縣政府四五十口子,個個又比染坊的人要刁。縣政府其他差員見楊摩西是新來的,像老蔣染坊的內蒙古人老塔一樣,皆有些欺生。楊摩西種菜就忙得腳底朝天,還有人白支使他跑腿送信,去街上買菸買酒,或喚他搬桌挪櫃;連伙伕老艾,三天有兩天,也喚他去街上買油買醬,或到十字街頭扛一簍饅頭。楊摩西除了是個種菜的,等於還是個打雜的。楊摩西肚子裡也罵這些人不是東西,但知道種菜的差事來之不易,加上這幾年與人打交道多了,長了記性,除了不與人拉幫結派,招惹是非,也學會了吃虧。人支使他,他便放下種菜的活兒,替人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