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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躲雨。老裴自十年前出了內蒙古的事,老婆老蔡不讓老裴與他姐來往,老裴也就不再與他姐來往。有時趁著出去剃頭,偷偷拐到阮家莊看一看。突然在自家村頭遇到春生,是否把他帶回家,老裴有些為難。如是平日,老裴和春生說上幾句話,就把他打發走了;現在正趕上下雨,見過外甥,扭頭就走,老裴麵皮上說不過去,於是硬著頭皮,把春生帶回了家。家裡老蔡正在做飯,做的是烙餅攤雞蛋。平日家裡也不吃這麼好,老裴和老蔡有三個孩子,兩女一男,今天是二女兒梅朵的生日。老裴從鞏家莊冒雨跑回來,也是想著梅朵。老蔡不喜歡老裴他姐,對他外甥也不待見。本來餅烙得挺厚,見老裴的外甥來了,揪面時手腕一抖,餅開始烙得菲薄。春生是個實在人,以為到了舅舅家,和自己家一樣,加上平日也吃不到烙餅,吃飯時,放開肚皮,裹著雞蛋,整整吃了十一張烙餅。吃完飯,雨也停了,春生抹抹嘴走了。他走後,老蔡罵上了,說老裴外甥平白無故,一口氣吃了她家十幾張烙餅;不烙餅他還不來,一烙餅他的嘴隔著二十多里就扎過來了,這不是故意敗壞人嗎?他一口氣吃了十幾張餅吃飽了,梅朵還餓著呢。說得梅朵也抽抽搭搭哭了起來。這時老裴就怪外甥不懂事,不懂事不是說他不該吃餅,而是吃餅時心裡沒數,如吃餅吃到九張,也算吃了幾張餅;吃到十張,也就十來張;可他恰恰吃到十一張,就能被老蔡說成十幾張;怪他只顧自己肚皮,不顧舅舅的難處,也不知最後一兩張餅的差別。如果老蔡只是罵外甥吃餅,老裴也不會計較,但老蔡由外甥,終於罵到了老裴他姐。本來自老裴和他姐不再公開來往,十年之間,老蔡和老裴,都沒再提起過老裴他姐;現在因為幾張餅,勾起了老蔡的話題。如只是一般罵罵老裴他姐,老裴也不會計較,但老蔡罵著罵著,開始罵老裴他姐是個“###”。老裴他姐做姑娘時,村裡曾風傳,她跟一個貨郎好過。就算跟貨郎好過,也是十七年前的事了。由老裴他姐,又罵到老裴在內蒙古留野種,一家人都是下流坯子。如只是這麼罵罵,老裴還不會計較。老蔡罵著罵著起了興,突然罵道:
《一句頂一萬句》 第一部分 出延津記 第二節(6)
“既然你們都下流,還找別人幹啥?你們姐倆在一起下流不就完了?”
正是這句話,使老裴光了火,兜頭扇了老蔡一巴掌。耳光扇完,事情就鬧大了。梅朵的生日也不過了。事情鬧大不是老蔡又跟他打鬧,而是老蔡掉屁股回了孃家;第二天一早,把她孃家哥搬來了。孃家哥進門,坐下,開始跟老裴講理。老裴就怕跟孃家哥講理,因孃家哥講起理來,不但理與別人不同,說話也繞。老裴和老蔡打架因為幾張餅,但孃家哥放下餅,一竿子支出去幾十年,先從老裴的爹孃說起。老裴的爹孃年輕的時候,也常打架。老裴的爹是老實爹,但他娘是“常有理”。啥叫“常有理”?就是“不講理”。不是他娘死得早,蔡家決不會把女兒嫁給裴家。接著又說到自老蔡嫁給老裴,發生過的千百次口角。這些口角,這些口角的緣由,老裴都忘了,但樁樁件件,樁樁件件的起因,孃家哥記得。千百件的針頭線腦,越扯越長,扯得老裴腦袋都大了。這時老裴不佩服別的,就佩服孃家哥記性好。扯著扯著,孃家哥便把老裴扯成了他娘,也成了“不講理”,而且順理成章,讓老裴有些措手不及。從早起扯到晌午,孃家哥才回到餅上。回到餅上,又不說餅,重新說起老裴他姐年輕時和貨郎好,老裴在內蒙古犯事,這兩樁往事;無論老裴他姐與人好是真是假,老裴在內蒙古犯事,卻是實情。如不是實情,因為一張餅罵到這上頭,算老蔡罵錯了;是實情,老裴惱了,這時惱的就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別人罵錯了老裴打人情有可原,因為惱自己打人就不對了。一套理講吓來,屋裡也掌燈了,講得老裴也犯了疑惑。除了疑惑,還擔心這理繞下去,會把自己繞瘋;便裝作口服心服,給孃家哥和老蔡各賠了個不是。賠過不是,老蔡仍不依,要還老裴一巴掌。老裴伸過臉來,讓老蔡還了一巴掌,此事才作罷。
孃家哥心滿意足離開,大家以為風波像往常一樣過去了,但老裴夜裡睡到床上,更加窩心了。由一張餅到“###”,又到內蒙古和他爹他娘,幾個本來不相干的事,怎麼就扯到一起去了?他姐是“###”這件事並不坐實,怎麼讓孃家哥繞過去,單說老裴在內蒙古犯的事呢?一件事上,怎麼壓著兩件事的分量呢?這時突然想到,當時打老蔡那一巴掌,並不是衝著老蔡說老裴他姐是“###”,而是衝著讓老裴跟他姐下流這句話去的,現在怎麼被孃家哥避重就輕,把一件事繞成了另一件事呢?老裴打了老蔡一巴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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