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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還是咱的責任,便瞞著隊部給她送了兩趟熱開水。
第三天,居然沒人答理她。沒人帶她放風倒便盆,更沒人給她送飯。老母雞以為這是放她出禁閉室的前奏,一直忍到中午,覺得不對勁,八成是發生了什麼事把她忘了。她使勁搖撼那扇釘著鐵條的門,捶牆,跺腳……最後放聲大叫:“救命——”
小郎聽到淒厲的呼救聲,才想起禁閉室裡關著個人,馬上向方隊長請示:“放不放?”
“放!”方隊長回答得十分乾脆。她想:要是這一個不老實,也得關禁閉,那間小屋擱不下倆。
老母雞哆哆嗦嗦回到號子,好比進入天堂。等到凍僵的軀體還了陽,她才發現了新情況:按說午飯後應該準備出工,但是雞窩組人人端坐在自己的鋪位上,新“豬頭”謝蘿拿著紙筆,只有一個人靠牆筆直地站著,是九斤黃。方隊長喝斥老母雞:“邵豔桃!坐好!別影響總結!”轉身在小郎拿來的一張高凳上坐下,對蘆花雞點點頭:“繼續揭發!”
九斤黃姓黃名春花,二十多歲,是雞窩組最豐滿的一個,高高的胸脯彷彿揣著兩個南瓜,因此獲得雞種中最肥碩的“九斤黃”稱號。老母雞暗暗納罕:九斤黃識字不多,是個盲流,在南城用假結婚騙人錢財,幹“打虎放鷹”的勾當。她有什麼反動言論需要勞動方隊長來主持總結會?
“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黃春花一貫反動,她還有隱瞞的罪行沒有交代……”
蘆花雞拿著—疊紙喳喳地念著,她早就準備在這節骨眼上出風頭。九斤黃算是撞在槍口上了,誰叫她平常日子口沒遮攔,顯派她在男人堆裡的魅力呢?再聽下去,了不得,怪不得方隊長要來坐鎮!
“……×月×日她說在藍靛廠傍了幾個哥兒們,偷了三箱尼龍襪。×月×日,一百個半導體收音機。×月×日,……兩臺電視機、五米的卡料子……三個羊皮統子……這都是她親口說的,有人作證!”
醬雞立刻搭茬兒:“沒錯兒!就是在葡萄園耪地那會兒她對我說的,還有五箱肥皂哪!”
炕上掠過一陣驚歎,連方隊長都變了臉色。肥皂?那可是個寶啊!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社會上的人每戶每月憑本才給兩塊,勞教分子沒有份兒,要靠家裡人節約幾個月才能送來一塊半塊。洗頭、洗衣服都得實在埋汰得不行,才捨得蹭兩下子,用到指頭肚兒那麼大的片兒還得留著泡水。這九斤黃真了不起,一偷便是五箱,一箱一百條,二百塊。大家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大堆黃澄澄的肥皂,金磚似的摞成一堵牆。
雞窩 三(2)
“別人還聽到什麼?”方隊長沉著臉啟發。
所有的“雞”都興奮了,這回抓住這個大頭。無論什麼時候,揭發別人總比自己交代痛快,何況這是每年算總賬,關係到自己的前途。最重要的是人人都清楚:總結的最後期限快到了,有了九斤黃頂缸,隊部就不可能再去揪別人的小辮子。據說原始社會食人部落逮了俘虜,每天殺一個燒烤,只要清早有一個被選中,其他俘虜就都鬆一口氣,至少這一天太平了。俘虜們甚至還會提高覺悟,自動每天推出一個犧牲品來填飽統治者的肚子換得自己一天的活命!幾千年祖宗傳下來的經驗,到了二十世紀中葉,得到大大的發揚,尤其是每逢運動定出鬥爭物件比例和指標的時候。五七年反右那會兒,有些單位領導完不成上級發下的右派指標,結果自己去湊數,便是個例項。“雞”們這時顧不得什麼至親好友,保命要緊:
“……電視機不止兩臺……”
“……她還說有一百斤掛麵……”
……皮鞋……毛料……毛線……棉花……棉布……都是市面上憑票證配給的俏貨。看來九斤黃加入一個盜竊團伙。老母雞覺得奇怪:我怎麼一點不知道?給她保媒拉縴那會兒,她住在我家院內的小棚子裡,沒見過她往家裡搬過這些東西。喝!白勒克又揭發她偷了個大衣櫃,那小棚子擱得下嗎?
“邵豔桃,你怎麼不發言?”
唷!點到我了!得順口答音,這幫“雞”們的話都有水分。要說編排人,老孃還不會?老母雞趕緊開口:“是!是!黃春花還有沒交代的罪行,她騙的第六個漢子是個百貨公司經理,那個經理給她的東西多了去了——”
“黃春花!老實交代!”
九斤黃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為了抬高身份在雞群中瞎吹會落下這麼個結果。她心裡一個勁兒篩糠,打算把形勢扳回來:“我——我——我就是跟城裡人搞物件,結了婚等人家上班,捲包兒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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