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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一眨眼就過了,囑咐媽媽別哭的孩子見媽媽拎著包要向後轉,趴在桌子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媽——媽——再呆會兒——我要媽媽,要媽媽——”
樸訥的丈夫抱起孩子,急紅了臉,淚珠在眼眶裡直轉。接見的人們全愣了,有的女囚也忍不住流下淚。謝蘿站住腳,打算回去哄孩子,被三王隊長攔住:“上哪兒去?快回號子!”接著揚聲喊:“四組進來——”
謝蘿擦著淚走到門外,聽到在兒子的哭聲中響起方隊長的聲音:“你們爺兒倆到隊部等一會兒,先別走!”
為什麼叫他倆等著?是要呲兒他們嗎?對了,丈夫也是右派,雖然解除勞教摘了帽子,依然是黑五類啊!謝蘿不禁為父子倆擔起心來,愣愣怔怔坐在草鋪上,愧悔地想:都賴自己太倔,不知得罪了哪方神聖,到現在也不能自由,等於判了無期,拖累了家人,也害了孩子。何年何月才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呢?
整個雞窩組只有九斤黃和柴雞兩個特別活躍,忙著打探別人收到些什麼好東西。她倆的家屬都是種地的,捎來的包兒倒是不小,但沒什麼像樣的,除了白薯乾子就是老醃鹹菜。柴雞特意叫謝蘿在明信片上寫了要炒麵,還畫上雙線。明信片漏過方隊長的檢查,她媽倒是送來了一小袋,柴雞嚐了一口,瞪著眼說:“白薯面!”她媽氣得一個勁兒數落:“美得你呀!咱家過年都沒吃上白麵餃子,你還要白麵?”
九斤黃嘆道:“可惜不讓給相好的去信,要不的話,要啥有啥!”老母雞啐了一口:“別做夢啦!又想進‘冰箱’捱餓了吧?”
但是別說,雞窩組還是有人豐收,大夥兒的眼珠子都集中在燒雞的鋪位上。奶粉、餅乾、白糖、肉鬆、鹹蛋、一大包牛骨髓炒麵,純粹是白麵。最讓九斤黃兩眼發直的是一包嶄新的衣服。柴雞細聲說:“方隊長還叫她閨女拿回去一大包哪!說是不讓培養她的什麼根性哩!”
“資產階級劣根性。”謝蘿說。
“對!對!就是這種根!其實人家大姑娘好不容易大老遠背來了,幹麼還叫人揹回去呀!”
“剩一半還有這麼多,閨女她爹待你真好,嫁了這麼個主兒真有福氣!”九斤黃的聲音中帶有明顯的諂媚。她想:沒準哄得燒雞高了興,會給她點什麼。
燒雞聽了恨不得給這多嘴婆娘一記耳光。她以為九斤黃接見時偷聽了女兒的話來諷刺她,幸虧她有涵養,忍住沒動手,只是冷笑一聲。
一見到女兒那哭喪著的臉,燒雞便預感發生了什麼事。果然還沒把東西點完,女兒便無頭無腦來了一句:“這是最後一次了!”
“怎麼了?”燒雞以為女兒要跟她劃清界限。
“爸爸向法院提出離婚……不給錢了……”
“那這些東西……?”
“這是向姑姥姥要的錢。”女兒捂著臉哭起來,“捱了她老人家一頓埋怨——”
好像一道閃電嗖地照亮了一切:“過河拆橋!”燒雞看清了小老闆的嘴臉,心裡猛地抽了一下,老天!十五歲的女兒面臨著多麼沉重的負擔!
和以前一樣,她這次跌進來的根兒仍是小老闆唆使她去賣身。解放以後,靠著太太的斡旋,也靠著自己的機靈,小老闆沒受著什麼大磕碰。他繼承祖業,賺了錢便開店,從來不置地產。土改的時候,他家變成開明資本家。公私合營前夕,一個在區委工作的熟人悄悄給燒雞遞了信,小老闆是本區第一個申請合營的商戶,他的相片還上過報紙。但是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文化大革命一來,區委的熟人成了走資派,他們成了剝削勞動人民血汗的資產階級分子。抄家前一天,有人給她通風報信,小老闆搓著手轉了好幾個圈兒,一跺腳:“只能走這條道!”
這條道便是由她出馬半夜去敲那位造反派頭頭的房門。頭頭腦袋上有幾塊癩疤,一直單身,對她很有點意思,不過她總是淡淡地沒給過好臉色。時來運轉,以前的小爬蟲現在成了領導全區的龍頭。為了保全這個家,她只得出馬,臨走的時候,她說:“這是最後一次!”小老闆打躬作揖滿口應承:“是!是!好太太!就這一次!”出門時她瞥見那對分得極開的眼睛裡閃過一道陰險的光,可是太匆忙了,她竟沒有深思。
雞窩 五(3)
還是老辦法,正要入港之時,房門砰地踢開,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小老闆,另一個是在野派的頭頭。小老闆打翻醋缸大義滅親,建議把她送進公安局,罪名便是“腐蝕革命幹部”。後來聽女兒說:那一派的造反頭頭靠著這個案子扳倒了癩頭頭奪了權,爸爸主動交出了房子當總部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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