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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中看不到任何希望之光。我負著我的悲痛雲遊四方。這時,我感到它的全部重量,我被它壓得彎了腰,我心裡說,它永遠不會減輕了。
當這種絕望達到頂點時,我都認為我要死了。有時,我覺得我寧願死在家鄉;我也真地轉身往回走,想盡早到家。可在其它時候,我卻從一個城市往另一個城市走,尋找我不知道的什麼東西,並想扔掉我也一樣不知道的什麼東西。
我無法把我精神上經歷的一切痛苦一一追述。當我強迫自己回顧這一切時,有如回顧一個夢,其中許多夢境只能支離破碎地描述。我看到我自己如一做夢的人那樣,在外國的城市、宮殿、教堂、寺院、畫品、城堡、墓地、千奇百怪的街市等新奇事物中走過;我走在這些貯藏了歷史和幻想的古老所在,仍揹負著我那痛苦的重擔,對在我眼前消失的一切都沒有感覺。我心如槁木,只孕育著悲哀;那正是落在我那缺乏修養的心上的黑夜。讓我從它以及它那冗長悲慘的夢境中抬起頭去張望黎明吧——感謝上帝,我終於這樣做到了!
我在心靈上託著這越來越黯的烏雲旅行了許多個月。我想出許多莫名其妙的理由阻止我回家而繼續在外逗留——我也說不清這些理由了。有時,我心緒煩亂地走過一處又一處,根本不駐下腳來;有時,我在一個地方住很久。無論身在何處,我心中沒有任何目標,有如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我來到瑞士。從阿爾卑斯山的那些谷口之一我走出了義大利,然後和一個嚮導在那些大山中的小徑上來回穿行。縱然那可怕的寂靜曾與我的心靈交談過,我也沒有感受。從那險峻的高峰和峭壁上,從那轟鳴的湍湍急流和冰雪下的莽莽荒原中,我發現了崇高和神奇;可是,它們教給我的也僅僅如此。
一天傍晚,我在日落之前走下了一個山谷,準備在那裡休息。當我沿著山麓上蜿蜒的小路下山時,我看到山谷在遠處閃光;這時,我覺得一種久違的對美和靜的感受襲來,一種被這安寧喚醒的柔情隱隱在心頭升起。我記得,我懷著一種並不完全讓人苦惱、也並不讓人完全失望的悲哀停下來一次。我記得,當時我幾乎希望我的內心深處可以有較好的變化了。
當夕陽像永遠繚繞在山谷四周那些遠遠的山峰上的雲朵一樣環繞著眾山時,我走入了谷地。小村為延入山谷的山麓部分所形成,一片青蔥碧綠;在那些柔軟的草木之上,黑色的樅樹叢像楔子一樣伸出雪堆而擋住了崩落的雪。再往上便是一行高於一行的峭壁,灰色的石頭,光亮亮的冰,還有一片片綠茵茵的牧場,所有這一切都漸溶入山頂的白雪。山坡上稀稀落落的小木屋顯得孤單,每一個小點就是一個人家,和上面那些巨峰相映,它們小得似乎連玩具都不如。就是谷地中人口集聚的村子也是這樣。村莊所在地有一條小溪,它在零亂的石頭上滾越而過,喧鬧著在樹木之間流遠。村中有座小橋橫溪而立。在那安靜的空氣中,遠處傳來一種歌聲,那是牧人的歌聲;可是,當一片熣燦絢麗的晚霞在半山腰飄過時,我卻幾乎認為那樂音來自雲中,決非塵世之音。在這樣的一片寧靜中,大自然突然對我說話了;它安慰我,使我把我那疲倦的頭枕到草上,然後哭了起來——這是朵拉去後我第一次哭。
晚飯前,我看到幾分鐘前寄到的一包信件,於是我乘晚飯還沒準備好便走到村外,想在那裡看信。我已好久好久沒收到信,也沒收到任何郵件。而我離家後也從耐不下性子或有決心寫信,只寫過些一兩行報告平安及報告行蹤的短束。
我拿起這一包。我開啟它。是愛妮絲的筆跡。
她很快樂,她是有用的,事情如她希望的那樣順利。她告訴我有關她自己的一切時這麼說。其它則全是談的我。
她沒對我做任何勸告;她沒把任何義務加於我身;她只以她特有的那種誠摯情感告訴我她是怎樣地相信我。她知道(她說)像我這樣的性格一定會從痛苦中獲益。她知道,磨難和感受會使我的性格昇華、變得堅強。她十分相信,由於我所經歷的苦難,我會對每一個理想都有更堅定更高尚的追求。那麼,為我的名譽而感到驕傲的她,期待我名譽日增的她,也非常肯定地知道我會繼續努力不懈。她知道,悲哀在我的心中不是軟弱,而一定是力量。由於我童年所忍受的已成全了當時的我,所以更大的憂患也會鼓勵我前進,使我比當時的我更完善,所以我要像這些痛苦教導我的那樣去教導別人。她把我託付給已招去我那天真愛人的上帝;她永遠懷著姐妹一樣的誠摯愛我,無論我去什麼地方,她的精神都與我相伴,她為我已取得的成就自豪,她更會為我將來的成就而無比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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