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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才不得不放棄對費爾米納的希望。
同費爾米納的見面驅走了阿里薩的睏意。他沒有用車送卡西亞妮回家,而是陪她徒步穿過老城。他們的腳步踏在石子路上,發出馬掌一樣的響聲。陽臺上時而傳出斷續的話語聲,臥室的唱唱私語以及被虛幻的音響神奇化了的愛的抽泣。沉睡著的大街小巷中則散發出一種清新的茉莉花香。阿里薩不得不又一次竭盡全力剋制住自己,不把自己壓抑在心中的對費爾米納的愛吐露給卡西業妮。他們邁著慢條斯理的步子,象一對老年情人一樣,不慌不忙地相互表示著愛情,她想著卡比利亞的嫵媚的英姿,而他卻想著自己的不幸。有個男人在海關廣場邊的陽臺上唱歌,歌聲在整個空間迴盪:當我穿過茫茫大海的時候……。走上桑托斯·德·彼得拉大街的時候,阿里薩本來應該在卡西亞妮家門口跟她告別,可他要她請他到家裡去喝一杯白蘭地。這是他第二次在類似的情況下提出這樣的要求。頭一次是在十年前,當時她這樣回答:“假如你現在要上我家,你就得永遠留下來。”結果,他沒有去。要是現在,無論如何他是會去的,不管他事後是否會食言。此時,卡西亞妮很痛快地邀請了他。
就這樣,一個偶然的機會使他找到了一個尚未誕生就已經完結的愛情的庇護所。卡西亞妮的父母已經故去,她唯一的兄弟在庫拉索發了財,也在那裡成家立業。她孤身一人住在自家的老房子裡。多年前,當阿里薩還在熱戀著她,希望她成為自己的情人的時候,在得到她雙親同意後,經常在星期天去看她,有時在那裡直到深夜。他對修繕這所房子作出了很大貢獻,以致最後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家。
然而,在看電影的這天晚上,他感到客廳裡象是清除了對他的一切記憶。傢俱全部變換了位置,牆上掛上了另外的石印彩畫。他想,這麼大的變動,其意圖無非是想把他從記憶中永遠抹掉,想說明他從來沒有在那兒存在過。客廳裡的貓也沒有把他認出來。他由於被遺忘而感到忿忿不平,不由得脫口而出:“您已經完全把我忘掉了。”但是,她一面揹著身斟酒,一面說,他大可不必因此不快,因為公貓是不認人的。
兩人緊緊地靠著倚在沙發上,談起他們自己,談起某個下午發生了一件事——騾拉有軌車,當時他們還互不相識。他們一直是在相鄰的辦公室裡工作的,但直到那時為止,除了日常工作之外,他們沒有談過別的事情。
在交談時。阿里薩把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開始輕輕地撫摩起來,有如清場老手。她順從了他,可連一下出於禮貌的顫動都沒有。只是當他試圖走得更遠時,她才不得不拉起他試圖探索的手,在他手心上吻了一下。
“規矩點,”她說,“我早就發現你並不是我要找的男人了。”
還在她很年輕的時候,一個機靈、健壯、陌生的男子,在防波堤上突然將她推倒,三抓兩扯地剝光了她的衣服,跟她做了一次短暫而瘋狂的愛。她仰面躺在石頭上,渾身都是傷痕,可是她真希望那個男子永遠留下來,直到有一天在她的懷裡為愛情死去為止。她沒有看到他的臉,也沒有聽見他的聲音,可是她確信,根據他的體型和身高,她完全能夠在千千萬萬的人中間將他認出來。從那時起,她對一切願意聽她講的人說:“假如您湊巧遇上一個魁梧的男子,而他又是在某年十月十五日夜裡十一點半在防波堤上強姦了一個可憐的過路女人的話,就請您告訴他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我。”
這話簡直成了她的口頭彈。她把事情告訴了那麼多的人,可是沒有得到任何反應,最後她絕望了。阿里薩本人也聽她絮叨過多次,就象聽到一艘夜間啟航的輪船告別聲一般。鐘敲凌晨兩點,他們每人都喝了三杯白蘭地。他似乎真的明白了自己不是她所等待的男子。對此,我並不感到難過。
“好哇,母獅!”他臨走時對她說,“我們總算剋制住了,算我這隻老虎跟你無緣。”
那天晚上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在這之前,關於費爾米納患肺結核病的可怕傳言使他夜不成眠,他莫名其妙地認為,費爾米納已經無藥可救,肯定會走在丈夫的前頭。可是,當他看見她從電影場出口處磕磕絆絆地走出時,他很自然地把事情的理解加深了一步,突然領悟到,先走的可能是他,而不是她。這是個預兆,是最可怕的預兆,因為這種預兆是以事實為依據的。後面給他留下的是耐心等待的歲月,幸運的、希望的歲月。可是,在地平線上依稀可辨的,唯有充滿想象中的病災的茫茫大海,失眠後清早一滴一滴地排尿和每日黃昏時的死亡。他想,過去曾經與他海誓山盟的情人,如今開始圖謀與他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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