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1/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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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薩以下列天真的方式開始偷偷跟蹤費爾米納的生活——早晨七點鐘,他一個人坐在公園裡不太為人注意的靠背長椅上,佯裝在扁桃樹下讀詩,直到那位姑娘無動於衷地在他身前走過。她穿的是藍條制服,有鬆緊箍的襪子高齊膝蓋,一雙男式的高腰皮鞋。一條粗大的辮子齊腰拖在背後,末端打著一個結。她走路時有一種天然的高傲,腦袋高高地昂起,目不斜視,步履輕快,尖鼻子,兩臂交叉,把鼓鼓囊囊的書包抱在胸前。真的,她走路的姿勢頗似母鹿,輕鬆自在。在她旁邊,姑媽穿著棕褐色的教服,繫著聖芳濟會的腰帶,緊緊跟著姑娘的腳步走著,誰也甭想湊近那姑娘一步。阿里薩一天四次看著她們來回走過,星期天到教堂做大彌撒出來時也能見她一次。他只要看到那個女孩就感到心滿意足了。漸漸地,他把她理想化了,把一些不可能的美德和想象出來的情感都安在她的身上。兩個星期後,她成了他心目中的唯一存在。他決定給她寫封信,用職業抄寫員的清秀的字型寫在一張紙的正反兩面。這封信在他口袋裡擱了幾天。在琢磨如何把信交給她的同時,他每天睡覺之前都再補寫幾頁。結果,最初的那張紙逐漸擴大成了一本情話詞典,那些話都是他在公園裡等待姑娘走過時從讀過的許多書中背下來的。
為了尋求遞信的方法,他想結識幾個“聖母獻瞻節”學校的女學生。然而,她們的天地同他相距太遠了。再說,經過反覆考慮之後,他認為讓人知道他的企圖是不明智的。他聽說費爾米納剛到此地數天之後,曾經有人邀她參加週末舞會,但被她父親斬釘截鐵地拒絕了:“現在還不到做這種事情的時候。”阿里薩再也難以忍受為自己的愛情保守秘密,他的信已長達七十張紙,而且兩面都寫得密密麻麻。他把信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母親面前,母親是他唯一願意講講知心話的人。特蘭西託為兒子的純真的愛情激動得流下了眼淚。她想用自己的智慧和經驗引導他。她首先說服他,不要把那封抒情詩般的長信交給姑娘,那隻能使她在幻夢中大吃一驚,她認為這位姑娘在愛情上跟她兒子同樣缺乏經驗。她對他說,第一步應該是使她意識到他對她有興趣,以便他向她吐露愛情時不致使她感到意外,並且有充分的時間去考慮。
“不過,更重要的是,”她對兒子說,“你要爭取的第一個人,不應該是她,而應該是她的姑媽。”
這兩條勸告無疑是明智的,但是晚了一些。事實上,那一天當費爾米納心不在焉地給她姑媽讀著課文,抬起頭來看看誰從走廊裡經過的一剎那,阿里薩的落落寡歡的神態便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晚上吃飯時,父親談起那份電報,她便知道阿里薩到她家幹什麼來了,也知道他所從事的職業。這些訊息使她興趣大增,因為她跟當時許多人一樣,認為電報的發明應該同魔法有點關係。因此,當她第一次看見阿里薩坐在小公園的樹下讀書時,便一眼認出了他,並且沒有引起她絲毫的不安。其實,她的姑媽早在幾個星期之前,就發現阿里薩在那裡了,只是沒有讓侄女知道而已。以後每逢星期日做完彌撒從教堂出來,她們都見到他。那時,姑媽才明白小夥子如此頻繁地同她們相遇並不是偶然的。她說:“他處心積慮地纏著我們,大概不是為了我。”儘管她身穿教服,舉止在重,但還是具有生活的本能和複雜的心理,那是她的美德。一想到有一個男子對她的侄女發生興趣,她就難以遏止心中的激動。費爾米納對愛情還沒有感到好奇,阿里薩只使她產生了一點兒憐憫,她覺得他似乎是個病人。但是她姑媽對她說,必須在一起生活很久,才能瞭解一個男人真正的性格,而且她深信,那個坐在公園裡守著她們的年輕人,害的準是相思病。
費爾米納是一對沒有愛情的夫婦生下的獨女。姑媽對她既理解又疼愛。自從她母親死後,就是這位姑媽在撫養著她。她跟洛倫索達薩的關係,更象是孩子的母親,而不象是姑媽。因此,阿里薩的出現,使她們增加了一項隱秘的消遣。為了打發漫長的時光,她們發明了許多不讓外人知曉的娛樂。每天四次,當她們穿過洛斯·埃萬赫利奧斯小公園時,兩個人都用一道飛快的目光急切地捕捉那個瘦弱、靦腆、不起眼兒的“哨兵”。不管天氣如何炎熱,他總是穿著黑衣服,在樹下佯裝讀書。“他在。”姑媽和侄女中誰第一個發現他,誰就忍住笑這麼說。這時,他才抬起頭來,目送那兩位嚴肅的女子目不旁視地穿過公園。她們距他的生活十分遙遠。
“可憐的孩子,”姑媽說,“我和你在一起,他不敢過來。但是,如果他真是愛你,總有一天他會湊過來,遞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