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部分(第2/4 頁)
滿圪節的紅色短棒,站在刀號中央四處瞅瞄。法官又瘦又矮,黃臉,右耳前有一顆黑痣,黑痣上長出一撮長長的黑鬚,人稱一撮毛先生。一撮毛先生從牛肚子底下拉出鹿三,照著嘴吹了三口氣,鹿三睜開迷迷瞪瞪的眼睛問:“你是誰?你跑到我的馬號來做啥?”一撮毛輕捷如鼠,躥上炕來又躍進圈裡,口中咕噥噥念著咒詞,直弄得滿頭大汗,最後在鹿三給牲畜攪拌草料的磚窖裡撲下身去,從小羅篩下拿出一隻瓷罐,蒙在罐口的紅布嘣嘣嘣直響,像是一隻老鼠往外衝。法官說:“添半鍋水,燒黃焙乾。”眾人看著那個瓷罐全嚇白了臉。白嘉軒摸出五個硬洋塞到一撮毛先生手裡,正張羅要叫人做飯,一撮毛搖搖頭指指天色就走了,害怕雞叫。
兩天裡相安無事,鹿三恢復了原先穩誠持重的樣子,拉牛飲水推土墊圈絞著轆轤把吊水,只是眼神有點痴呆。白嘉軒心想,經過了這一番折騰,腦子肯定要受點虧,過一段自己就好了,響午飯後,白嘉軒照舊在炕上午歇,鹿三甩著雙手輕盈地走進來站在炕下腳地上,乜斜著眼說:“族長呀,你睡得好自在!”白嘉軒一骨碌翻起身來,瞧著鹿三的神氣不覺一愣。鹿三洋洋自得地說:“你再去叫法官,我再也不會上當了。”白嘉軒氣得撈起柺杖,鹿三卻扭著腰肢出了門,在院子裡挑戰:“從今往後你準備當狗當豬!”
白嘉軒拄著柺杖又到牛蹄窩找到那個長著一張男人臉孔的女人,那女人擺擺長杆菸袋說:“那鬼看見你出門早溜了。”白嘉軒只好回家,果然看見鹿三正給牛槽裡添草,而且問他:“後晌沒見你的面,你做啥去咧?”白嘉軒說他出門散心去了。話音剛落,鹿三然把攪椿子一摔,又變出那個燒包女人的聲音:“你叫法官去了,還哄我?我一看見你出門就知道你進山找法官去呀!我給——躲咧!”白嘉軒拄著柺杖氣得直咬牙,轉過身走了鹿三道追著喊著:“你去呀,你再去找法官呀!你栽斷腿跑上一百回也捉不住我了!”白嘉軒轉過身,用拐村指著鹿三的鼻樑:“誰我也不找了。我豁出來跟你戰!”說罷回到院裡,關了前門後門,挺著身子坐在石桌旁一口連一口抿酒,一鍋接一鍋吸水煙。那根手杖倚靠在右胯上,夕陽從房簷退縮到廈屋高高的屋脊上,很快就消失了,屋院裡愈加清靜。
白嘉軒關門閉戶在屋裡呆了一夜一天,一個懲治惡鬼的舉措構思完成。又是傍晚,西斜的殘陽的紅光又從夏屋屋簷往屋脊上隱退,他連著喝下幾盅燒酒,鼻子裡忽然嗅到一股焚燒香蠟紙表的嗆人的氣味。他拉上柺杖,開了前門,循著香蠟的氣味走過村巷,到村莊東頭的出口處,看見一派奇觀:在黑娃和小娥曾經居住過的窯院前的平場上和已經坍塌了窯洞的崖坡上,荒草野蒿之中現出一片香火世界,萬千支紫香青煙升騰,密集的蠟燭的火光在夕陽裡閃耀,一堆堆黃表紙燃起的火焰驟起驟滅。男人女人跪伏在蓬蒿中磕頭作揖,走掉一批又擁來一批,川流不息。白嘉軒吃一驚,想不到自己在屋裡關了一天一夜,白鹿村的氣候竟然發生瞭如此重大變化。他拄著柺杖朝慢坡走去,佝僂著腰卻昂揚著頭,他與任何人也不打招呼,傲視著滿地的香火和跪伏在荒草中的男女,從窯院的平場到崖頭上轉了一圈,用柺杖打散了一堆燃過的黑色紙灰,打落了正在燃燒的一撮紫香和兩根紅色蠟燭,然後把柺杖甩到腰後,背抄著手走下慢坡來。跪伏在地的人看著他離去,沒有誰和他打招呼說話。
白嘉軒回到屋裡,有三個老漢緊隨其後跟進院子,他們宣告自己是眾人推舉出來的頭兒,負責向族長轉告族人的一項要求。昨天后晌,小娥的鬼魂藉著鹿三的嘴公開了一個秘密,眼下浪漫在原上的瘟疫是她抬來的……於是有人在小娥的窯院裡跪下了,點燃了第一支蠟燭和第一炷紫香。半夜時間不到,就形成了一個大香火場子,燒香叫拜者遠不止白鹿村的男女,遠遠近近村莊裡的人聞訊都趕來了。白嘉軒坐在石桌旁,聽著三位老者的敘說不動聲色,冷冷地說:“好嘛,那就燒香磕頭吧!誰愛燒得香儘管燒,誰愛磕頭儘管磕去,這跟我無關!”三個老漢進一步告訴他,小娥借鹿三的口提出在她的窯畔上給修廟塑身,對她的屍骨重新裝殮入棺,而且要族長白嘉軒和鹿子霖抬棺附靈,否則就將使原上的生靈死光滅絕……村裡人紛紛提出捐錢捐物,只等族長出面統領族人。白嘉軒鼻腔裡衝出聲響亮的“哼哼”的聲音,霍地一掄柺杖:“你仨老混帳……滾吧,快給我滾出去!”三個老漢料想不到族長連一絲面子也不給,面面相覷一下就一溜煙出門去了。白嘉軒站在院子裡氣難消,對著溜出街門的三個老者的脊背罵著:“混帳混帳,全是一幫子混帳貨!”
小娥那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