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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還唸書不念書?”白靈說:“念呀,怎麼不念?白嘉軒問:”你念了書日後做啥呀?“白靈說:我喜歡教書。革命勝利了我就做個先生,教書。”白嘉軒說:“你現在甭唸書咧,回家來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白靈不如思索一口回絕,“爸,我沒有想到你現在會說這種話。”白嘉軒說:“那好,你現在睡覺去。”第二天早晨,白靈起來時發覺小廈屋的門板從外頭反鎖上了。她還未來得及呼喊,父親從上房裡屋揹著雙手走下臺階,走過庭院在廈屋門前站住,對著門縫說:“王村你婆家已經託媒人來定下了日子,正月初三。”白靈嘴巴對著門縫吼:“王家要抬就來抬我的屍首!”白嘉軒已走到二門口,轉過身說:“就是屍首也要王家抬走。”白靈很快復原了活潑的天性,在小廈屋裡大聲演講大聲唱歌,婆呀爸呀媽呀大哥大嫂三娃子牛犢還有幹大你們聽我講吧!國民黨共產黨領導國民革命形勢大好!北伐軍節節勝利,天下無敵,北洋軍閥反動政府保不住駕啦!國民革命的勝利指日可待!打倒列強打倒列強除軍閥除軍閥,國民革命成功國民革命成功齊歡唱齊歡唱。媽快給我送倆饃來我餓了。白趙氏踞著小腳站在庭院裡斥問:“靈靈你瘋了?”白吳氏仙草拿著倆饃饃走到廈屋門前,白嘉軒不失時機地趕到了,從仙草手裡奪下饃說:“讓她喊讓她唱。她還有勁兒。”白靈從門縫裡看見了院庭裡發生的一切。她的腹腔裡貓抓似的難受,接著口腔裡開始發粘,終於喊不出也唱不出了,躺在炕上看冬日慘淡的陽光從房簷上悄然消失,冷氣和黑暗一起籠罩了廈屋。黑暗裡窗戶紙輕輕響了一下,什麼東西滾落到肩頭上,她一抓到手就毫不遲疑地吞嚼起來,兩個半是麥子面半是玉米麵的饃饃不經吃就完了,似乎還可以再吃下兩個。她覺得胳膊和雙腿頓時充滿了活力,一骨碌從炕上跳下來,繼續她的講演。白嘉軒咣啷一聲拉開上房西屋的門閂,站在庭院裡吼:“你再喊再唱,我就一撅頭砸死你!”白靈對著門縫吼出於鬍子的話:“誰阻擋國民革命就把他踏倒!”直到深夜,白靈時喊時唱的聲音才停止。天明以後,白嘉軒洗了臉喝了茶抽罷煙,吃了兩個烤得焦黃酥脆的饃饃,雄赳赳地走進飼養場的軋花機房,脫了棉襖就跳上去,踩動踏板,那機器的大輪小輪就轉動起來“。哳哳哳的響聲和諧通暢地響起來。他一口氣踩得小半捆皮棉,周身發熱,正要脫去笨重的棉褲,仙草急急匆匆顛著小腳走進來:”靈靈跑了!“白嘉軒披著棉襖走出軋花房,走過街道再跨進自家門樓,廈屋的門鎖已經啟開,廈屋的山牆上挖開一個窟窿,白土粉刷的牆壁上用撅頭尖刺刻下一行字:誰阻擋國民革命就把他踏倒!白嘉軒問仙草:”這撅頭怎麼在這裡,“仙草說:”我不知道。大概是啥時候忘在櫃下邊了,那是個無用的廢物嘛!“白嘉軒在吃早飯的時候向全家老少成嚴地宣佈:”從今往後,誰也不準再提說她。全當她死了。“此後多年,白嘉軒冷著臉對一切問及白靈的親戚或友人都只有一句話:”死了。甭再問了。“直到公元一九五零年共和國成立後,兩位共產黨的幹部走進院子,把一塊”革命烈士“的黃地紅字的銅牌釘到他家的門框上他才哆嗦著花白鬍須的嘴巴喃喃他說:”真個死了?!是我把娃咒死了哇!“白嘉軒絲毫也不懷疑孝文驚慌失措從外邊傳到軋花機房裡來的訊息的真實性。每天從川原上下揹著棉花包前來軋花的人,也帶來了四面八方各個村莊的動靜,白嘉軒充分預感到了愈逼愈近的混亂,同時也愈來愈堅定地做好了應對的策略:處亂不亂。他不搶不諭,不嫖不賭,是個實實在在的莊稼人,國民黨也好,共產黨也好,田福賢也好,鹿兆鵬和鹿黑娃也好,難道連他這佯正經莊稼人的命也要革嗎?他踩踏著軋花機,汗水淋漓,熱氣蒸騰,愈加自信愈加心底踏實。黑娃回到原上的那天晚上,正下著人冬以來的頭一場大雪,強勁的西北風攪得棉絮似的雪花恣意旋轉,撲打著夜行人的臉頰和眼睛,天空和大地迷茫一片。在踏上通往白鹿鎮的岔路時,黑娃心頭轟然發熱,站在岔路口對另外九個同去同歸的夥伴喊:”弟兄們!咱們在原上刮一場風攪雪!“他們十個人相約著走進了白鹿鎮小學校的大門。鹿兆鵬正在煤油罩子燈下寫著什麼,見他們走來,便跳起來與他們一一握手:”同志們,我現在可以稱你們為同志了。我掐著指頭盼著你們回原哪!“黑娃代表受訓的十個人表示決心:”我們結拜成革命十弟兄了。我們十弟兄好比是十個風神雨神刮狂風下大雪,在原上颳起一場風攪雪!“兆鵬說:”好呀風攪雪!你們十弟兄是十架風葫蘆是十杆火銃,是十把嗩吶喇叭,是十張鼓十面鑼,到白鹿原九十八個村子吹起來敲起來,去煽風去點火,掀起轟轟烈烈翻天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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