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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人說這樣話。凡事看在眼裡記到心裡就行了。”
種種議論集中到田福賢那裡。他對鹿兆鵬說:“嶽書記再三給我敲過,讓我注意國共合作,不要干涉兄弟黨內務。我只想問問你,是不是把那十個人再慎重掂量一下?其他人有麻達還將就得過去,黑娃太那個了嘛!讓人說,‘共產黨咋盡挑那些龜五賊六的貨?連搶奪人妻的貨也要抬舉到省城裡去?’聽聽!我擔心這樣下去對貴黨影響不好。”“他們是去城裡接受培訓,又不是做官。”鹿兆鵬解釋說,“他們接受培訓提高了覺悟,就會改掉自己的麻達。你忘了國父遺囑說的‘扶助工農’的話嗎?扶助扶助是啥意思哩?”田福賢瞪起了眼睛……
黑娃從“農講所”培訓歸來,在白鹿原掀起了一場風暴。那些議論黑娃的三綱五常的白嘉軒鹿子霖田福賢以及一切或窮或富的莊稼人,全部對他刮目相看,用土著們習慣的話說:瞪起了眼睛。
第十三章
白嘉軒雙時搭在軋花譏的臺板上,一隻肘彎裡摟攬著棉花,另一隻手把一團一團籽棉均勻地撒進寬大的機口裡,雙腳輪換踩動那塊結實的槐木踏板。在哳哳哳哳的響聲裡,粗大的輥芯上翻卷著條條縷縷柔似流雲的雪白的棉絨,黑色的繡著未剔淨花毛的棉籽從機器的腹下流漏出來。踩踏著沉重的機器,白嘉軒的腰桿仍然挺直如椽,結實的臀部隨著踏板的起落時兒撅起。孝文走進軋花房,神色慌亂地說:“校長領著先生學生滿街上刷寫大字。滿牆上都是‘一切權力歸農協’。‘農協’是弄啥哩?”白嘉軒繼續往機口裡扔著棉花團兒頭也不轉他說:“這跟咱屁不相於嘛!你該操心自己要辦的事。”
白嘉軒駕著牛車從城裡拉回來一架軋花機,在堆放墊圈乾土的土房裡扎壘起一道隔牆,隔出一間機房來安裝機器,幾經除錯,這架透著生鐵藍光的軋花機就響起通暢和諧的哳哳哳的聲音。白嘉軒下決心買回這架上海出的機器,主要是為了自家軋花方便,且不說每年軋花要花銷一頭牛犢的工價,單是把棉花用牛車送去拉回就太勞神了。軋花機買回以後卻首先接攬了軋花生意,在沒有主顧的間斷時日裡抽空兒給自家軋。
他在軋花房的門口備下一把廢舊的鐵頭木板鍁,來人進入機房之前必須刮淨鞋底的泥巴,棉花是乾淨東西。他算計過,只要機器一冬不停,掙下的軋花錢手口自家省下的軋花錢,就可以買回半個軋花機,兩個冬天過去就會把這架軋花機賺回來了。“這是一個裡外賬,一裡一外兩面算。”白嘉軒對孝文說,“過日子就得這樣盤算,才能把日子過得渾全。”他時時處處不失時機地對兒子進行諸如此類的點化教育,以期他儘快具備作為這個四合院未來主人所應有的心計和獨立人格。而言傳身教不可偏廢,白嘉軒挺著腰桿踩踏軋花機就是最好的身教。軋花機開轉以後,他和鹿三孝文三人輪換著踩踏,活兒多的時候加班幹到深夜,有時雞叫三遍以後又爬起來再幹。房簷上吊著一排尺把長的冰凌柱兒,白嘉軒脫了棉襖棉褲只穿著白衫單褲仍然熱汗蒸騰。過了多日,孝文又一次忍不住大聲說:“黑娃把老和尚的頭鍘咧!”白嘉軒轉過臉依然冷冷地對驚慌失措的兒子說:“他又沒鍘你的頭,你慌慌地叫喚啥哩?”孝文抑止不住慌亂:“哎呀這回真個是天下大亂了!”白嘉軒停住腳,哳哳哳的響聲停歇下來:“要亂的人巴不得大亂,不亂的人還是不亂。”
他說著跳下軋花機的踩板,對兒子說:“上機軋棉花。你一踏起軋花機就不慌不亂了。哪怕世事亂得翻了八個過兒,吃飯穿衣過日子還得靠這個。他粗大的巴掌重重地拍擊到軋花機的臺板上,隨之從棉花垛上取下棉衣棉褲穿起來……白嘉軒剛剛平息了四合院裡發生的一場小小的內亂。內亂是他的寶貝女兒靈靈製造的。原上人吃臘八粥的那天傍晚,白靈出奇不意地回到家裡來,這是自圍城以來頭一次返鄉回家,奶奶白趙氏一把把孫女摟到懷裡,張口咬住臉蛋子久久不放,涎水從臉腮上流灌進脖頸裡去,殘缺不全的牙齒在孫女粉白紅潤的桃花臉上留下幾個奇形怪狀的窩痕。母親白吳氏禁不住熱淚湧流,疼愛地斥罵著:”沒良心的東西把老老少少一家人都給你折磨死了!“白靈從奶奶懷裡跳起來,回頭又在奶奶臉上親了一口,掏出手帕又親呢地給母親沾去淚水,跳到屋子中間挺身一站:”我不是好好的嗎?我長得高了吃得胖了,你們盡操那些心做啥!“白嘉軒不失威嚴地挺坐在太師椅上,瞅見女兒窄巴的衣服繃緊的胸脯上隱伏著的兩個乳房的輪廓,心裡悸動了一下。白靈毫無察覺父親的心思,環顧一圈屋裡所有的人,得意忘形地宣佈了一個訊息,立時把屋子裡親呢的氣氛掃蕩淨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