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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你那日起,以至如今,是怎生般待你,難道還抵不得你一位親孃?你此時不趁早兒一跤跌倒他老人家懷裡去,還等甚的?”說著,拉住姑娘的袖子只往那邊一甩。
何玉鳳本是個性情中人,只因他天性過重,後天的那個“情”字扭不過他先天的那個“性”字去,如今聽了張金鳳這話,正如水月鏡花,心心相印;玉匙金鎖,息息相通。竟不回答,也沒商量,趁張金鳳拉著他的袖子那一甩,就勢兒把身子一扭,蓮步細碎的趕到安太太跟前,雙膝跪倒,兩手雙關,把太太的腰胯抱往,果然一頭拾在懷裡,叫了聲:“我那嫡嫡親親的娘啊!”得了!這正是:一個圈兒跳不出,人間甚處著虛空?
要知安公子合何小姐成親怎的熱鬧,下回書交代。
第二十七回 踐前言助奩伸情誼 復故態怯嫁作嬌痴上回書表的是張金鳳現身說法,十層妙解,講得個何玉鳳俠氣全消;何玉鳳立地迴心,一點靈犀悟徹,那安龍媒良緣有定。乍聽去,只幾句閨閣閒話,無非兒女喁喁;細按來,卻一片肝膽照人,不讓英雄袞袞。
這話又似乎是說書的迂闊之論了。殊不知凡為女子,必須婦德、婦言、婦容、婦工四者兼備,才算得個全人。又得知道那婦工講得不是會納單絲兒紗,會打七股兒帶子就完了;須知整理門庭,親操並臼,總說一句,便是“勤儉”兩個字。
婦容講的不是梳鬅頭,甩大袖,穿撒褲腳兒,裁小底托兒就得了,須要坐如鐘,立如松,臥如弓,動不輕狂,笑不露齒,總說一句,便是“端莊”兩個字。婦言不是花言巧語,嘴快舌長,須是不苟言,不苟笑,內言不出,外言不入,總說一句,便是“貞靜”兩個字。講到婦德最難,要把初一十五吃花齋,和尚廟裡去掛袍,姑子廟裡去添鬥,藉著出善會,熱鬧熱鬧,撒和撒和認作婦德,那就誤了大事了;這婦德,須孝敬翁姑,相夫教子,調理媳婦,作養女兒,以至和睦親戚,約束僕婢,都是天性人情的勾當。果然有了婦德,那婦言、婦容、婦工,件件樁樁,自然會循規蹈矩。便是生來的心思笨些,相貌差些,也不失為本色婦女。
卻又有第一不可犯偏最容易犯的一樁事,切切莫被那賣甜醬高醋的過逾賺了你的錢去,你受一個妒嫉的病兒,博一個“醋娘子”的美號。說書的最講恕道話,同一個人,怎的女子就該從一而終,男子便許大妻小妾?這條例本有些不公道。易地而觀,假如丈夫這裡擁著金釵十二,妻兒那裡也置了面首十人,那作丈夫的答應不答應?無如陽奇陰耦,乃造化之微權;此倡彼隨,是人生之至理。偏是這班“醋娘子”,這樁事自己再也看不破,這句話誰也合他說不清。所以從古至今的婦人,孝順節烈的盡有,找個不吃醋兒的竟少少兒的。
但是同樣一口醋,卻得分一個會吃不會吃。先講那會吃醋的。如文王的后妃,自然要算千古第一人了。其餘大約有三種。一種是“仗心地吃醋”。不是自己久不生育,便是生育不存,把宗祧、家業兩件事看得著緊,給丈夫置幾房姬妾,自己調理管教,疼起來比丈夫疼的甚,管起來比丈夫管的嚴,不怕那侍妾不敬我如天神,丈夫不感我如菩薩。無論那一房生個孩子,我比他生母還知痛癢,還能教訓,人道“妾側礙於妻齊”,我道“嫡母大似生母”,親族交贊,名利雙收。這種吃醋,要算“神品”。再一種是“靠本領吃醋”。自己本生得一副月貌花容,一團靈心慧性,那怕丈夫千金買笑,自料斷不及我一顧傾城;不怕你有喜新厭舊的心腸,我自有換鬥移星的手段。久而久之,自己依然不失專房擅寵,那侍妾倒作了個掛號虛名,卻道不出他一個“不”字。這種吃醋,叫作“能品”。再一種是“顧臉面的吃醋”。或者本家弟兄眾多,親戚宴會,姐妹妯娌談起來,你誇我耀,彼此家裡都有兩房姬妾,自己一想,又無兒無女,以有錢有鈔,不給丈夫置個妾,覺得在人面上掛不住,沒奈何,一狠二狠,給他作成了,卻是三面說不到家,一生不得合式。這毛病人人易犯,處處皆同。這種吃醋,便是“常品”。這都講的是會吃醋的。
如今再講那不會吃醋的,也有三種。一種是“沒來由的吃醋。”自己也有幾分姿容,丈夫又有些兒淘氣,既沒那見解規諫他,又沒那才情籠絡他,房裡只用幾個童顏鶴髮的婆兒,鬼臉神頭的小婢,只見丈夫合外人說句話,便要費番稽查;望一眼,也要加些防範。甚至前腳才出房門,後腳便差個能行探子前去打探。再不想丈夫也是個帶腿兒的,把他逼得房幃以內生趣毫無,荊棘滿眼,就不免在外眠花宿柳,蕩檢逾閑。
丈夫的品行也丟了,他的聲名也丟了,他還在那裡賊去關門,明察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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