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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站起來。自己是急於要把手裡那把子通草花兒交還他好走,他且不接那花兒,說道:“你老別忙,我求你老點事兒。”說著,一面伸手拔下耳挖子,從上頭褪下個黃紙帖兒來,口裡一面說道:“老爺子,你老將才不是在月臺上揀那字紙的時候兒嗎,我這麼冷眼兒瞧著,你老八成兒是個識文斷字的。我才在老孃娘跟前求了一簽,是求小人兒們的。”說著,又棲在安老爺耳朵底下悄悄兒的說道:“你老瞧,我這倒有倆來的月沒見了,也摸不著是病啊是喜。你老瞧瞧,老孃娘這簽上怎麼說的?給破說破說呢!”
你看這位老爺,他只抱定了“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的兩句書,到這個場中,還絕絕不肯撒個謊,說:“我不識文,我不斷字。”聽得那媳婦子請教他,不由得這手舉著花兒,那手就把個籤帖兒接過來。可耐此時是意亂心忙,眼光不定,看了半日,再也看不明白。好容易才找著了“病立痊,孕生男”六個字,忙說:“不是病,一定要弄璋的。”那媳婦子不懂這句文話兒,說:“你老說叫我弄甚麼行子?”這才急出老爺的老實話來了,說:“一定恭喜的。”他這才喜歡,連籤帖兒帶那把子花兒都接過去,將接過去,又把那籤帖兒遞過來,說:“你老索興再用點兒心給瞧瞧,到底是個丫頭是個小子?”
安老爺真真被他磨得沒法兒,只得嚷道:“準養小子。”那班婦女見老爺斷的這等準,轟一聲圍上來了。有的拉著那媳婦子就道喜,他也點著頭兒說:“喜呀!這是老孃孃的慈悲!也虧人家這位老大爺子解得開呀!”
說話間,那班婦女就七手八腳各人找各人的籤帖兒,都要求老爺破說。老爺可真頑兒不開了,連說:“不必看了,不必看了,我曉得這廟裡娘娘的籤靈的很呢!凡是你們一起來求籤的,都要養小子的。”
不想這班人裡頭夾雜著個靈官廟的姑子,他身穿一件二藍洋縐僧衣,腳登一雙三色挖鑲僧鞋,頭戴一頂白紗胎兒沿倭緞盤金線的草帽兒,太陽上還貼著兩貼青綾子膏藥。他也正求了個籤帖兒拴在帽頂兒上,聽安老爺這等說,便道:“喂!你悠著點兒,老頭子!我一個出家人,不當家花拉的,你叫我那兒養小子去呀?”那小媳婦子同大家都連忙攔說:“成師傅,你別!人家可怎麼知道咱們是一起兒來的呢?”那矮胖婦人便向那姑子嘈嘈道:“你罷呀,你們那廟裡那一年不請三五回姥姥哇!怎麼說呢?”那姑子丟下安老爺,趕去就要擰那矮胖婦人的嘴,說:“你要這麼給我灑,我是撕你這張肥……”
才說到這裡,又一個過去捂住他的嘴,說道:“當著人家識文斷字的人兒呢,別掄葷的,看人家笑話!”說著,才大家嘻嘻哈哈拉拉扯扯奔了那座財神殿去了。老爺受這場熱窩,心下里也不讓那長姐兒給程師老爺點那袋煙的窩心!這大約也要算小小的一個果報!
卻說老爺見眾人散了,趁這機會,頭也不敢回,踅身就走,一溜煙走到將才原坐的那個地方兒。只見華忠早同程相公一群人轉了個大彎兒回來了。華忠一見老爺,就問:“老爺把馬褥子交給誰了?”老爺一看,才知那馬褥子、背壺、碗包一切零零碎碎的東西,不知甚麼時候早已丟了個蹤影全無!想了想方才自己受的那一通兒,又一個字兒不好合華忠說,愣了半天,只得說道:“我方才將到碑頭裡看了看那碑文,怎知這些東西就會不見了呢?”華忠急了,說:“這不是丟了嗎!等奴才趕下去。”老爺連忙攔住說:“這又甚麼要緊!你曉得是甚麼人拿去,又那裡去找他?”華忠是一肚皮的沒好氣,說道:“老爺只管這麼恩寬,奴才們這起子人跟出來是作甚麼的呢?會把老爺隨身的東西給丟了!”老爺道:“這話好糊塗!你就講‘虎兕出幹柙,龜玉毀於櫝中’——方才也是我自己在這看著——究竟‘是誰之過與’?不必說了,我們幹正經的,看鳳凰去罷。”說著,大家就從那個西隨牆門兒過後殿來。見那裡又有許多撬牙蟲的、賣耗子藥的、賣金剛大力丸的、賣煙料的,以至相面的、佔燈下數的、起六壬課的,又見一群女人蹲在一個賣鴉片煙籤子的攤子上講價兒。老爺此時是頭也不敢抬,忙忙的一直往後走,這才把必應瞻禮的個文昌閣抹門兒過去了。
才進了西邊那個角門子,便見那空院子裡圈著個破藍布帳子,裡面鑼鼓喧天。帳子外頭一個人站在那裡嚷道:“撒官板兒一位!瞧瞧這個鳳凰單展翅!”老爺聽了,心中暗喜,連忙進去,原來卻是起子跑旱船的。只見一個三十來歲漆黑的大漢子,一嘴巴子的鬍子楂兒,也包了頭,穿了綵衣,歪在那個旱船上,一手託了腮,把那隻手單撒手兒伸了個懶腰,臉上還作出許多百媚千姣的醜態來。鬧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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