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短糟踏得一個錢也不值!你娘自從嫁到姜家來,上上下下誰不是勢利的,狗眼看人低,明裡暗裡我不知受了他們多少氣。就連你爹,他有什麼好處到我身上,我要替他守寡?我千辛萬苦守了這二十年,無非是指望你姐兒倆長大成人,替我爭回一點面子來,不承望今日之下,只落得這等的收場!”說著,嗚咽起來。
長安聽了這話,如同轟雷掣頂一般。她娘儘管把她說得不成人,外頭人儘管把她說得不成人。她管不了這許多。唯有童世舫——他——他該怎麼想?他還要她麼?上次見面的時候,他的態度有點改變麼?很難說……她太快樂了,小小的不同的地方她不會注意到……被戒菸期間身體上的痛苦與這種種刺激兩面夾攻著,長安早就有點受不了,可是硬撐著也就撐了過去,現在她突然覺得渾身的骨骼都脫了節。向他解釋麼?他不比她的哥哥,他不是她母親的兒女,他決不能徹底明白她母親的為人。他果真一輩子見不到她母親,倒也罷了,可是他遲早要認識七巧。這是天長地久的事,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她知道她母親會放出什麼手段來?遲早要出亂子,遲早要決裂。這是她的生命裡頂完美的一段,與其讓別人給它加上一個不堪的尾巴,不如她自己早早結束了它。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她知道她會懊悔的,她知道她會懊悔的,然而她抬了抬眉毛,做出不介意的樣子,說道:“既然娘不願意結這頭親,我去回掉他們就是了。”七巧正哭著,忽然住了聲,停了一停,又抽搭抽搭哭了起來。
長安定了一定神,就去打了個電話給童世舫,世舫當天沒有空,約了明天下午。長安所最怕的就是中間隔的這一晚,一分鐘,一刻,一刻,啃進她心裡去。次日,在公園裡的老地方,世舫微笑著迎上前來,沒跟她打招呼——這在他是一種親暱的表示。他今天彷彿是特別的注意她,並肩走著的時候,屢屢地望著她的臉。太陽煌煌的照著,長安越發覺得眼皮腫得抬不起來了,趁他不在看她的時候把話說了罷。她用哭啞的喉嚨輕輕喚了一聲“童先生”。世舫沒聽見。那麼,趁他看她的時候把話說了罷。她詫異她臉上還帶著點笑,小聲道:“童先生,我想——我們的事也許還是——還是再說罷。對不起得很。”她褪下戒指來塞在他手裡,冷澀的戒指,冷溼的手。她放快了步子走去,他愣了一會,便追上來,回道:“為什麼呢?對於我有不滿意的地方麼?”長安筆直向前望著,搖了搖頭。世舫道:“那麼,為什麼呢?。長安道:”我母親……“世舫道:”你母親並沒有看見過我。“長安道:”我告訴過你了,不是因為你。與你完全沒有關係。我母親……“世舫站定了腳。這在中國是很充分的理由了罷?他這麼略一躊躇,她已經走遠了。園子在深秋的日頭裡曬了一上午又一下午,像爛熟的水果一般,往下墜著,墜著,發出香味來。長安悠悠忽忽聽見了口琴的聲音,遲鈍地吹出了”Long,Long,Ago“—”告訴我那故事,往日我最心愛的那故事。許久以前,許久以前……“這是現在,一轉眼也就變了許久以前了,什麼都完了。長安著了魔似的,去找那吹口琴的人——去找她自己。迎著陽光走著,走到樹底下,一個穿著黃短褲的男孩騎在樹椏枝上顛顛著,吹著口琴,可是他吹的是另一個調子,她從來沒聽見過的。不大的一棵樹,稀稀朗朗的梧桐葉在太陽裡搖著像金的鈴鐺。長安仰面看著,眼前一陣黑,像驟雨似的,淚珠一串串的披了一臉。世舫找到了她,在她身邊悄悄站了半晌,方道:”我尊重你的意見。“長安舉起了她的皮包來遮住了臉上的陽光。
他們繼續來往了一些時。世舫要表示新人物交女朋友的目的不僅限於擇偶,因此雖然與長安解除了婚約,依舊常常的邀她出去。至於長安呢,她是抱著什麼樣的矛盾的希望跟著他出去,她自己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肯承認。訂著婚的時候,光明正大的一同出去,尚且要瞞了家裡,如今更成了幽期密約了。世舫的態度始終是坦然的。固然,她略略傷害了他的自尊心,同時他對於她多少也有點惋惜,然而“大丈夫何患無妻?”男子對於女子最隆重的讚美是求婚。他割捨了他的自由,送了她這一份厚禮,雖然她是“心領璧還”了,他可是盡了他的心。這是惠而不費的事。
無論兩人之間的關係是怎樣的微妙而尷尬,他們認真的做起朋友來了。他們甚至談起話來。長安的沒見過世面的話每每使世舫笑起來,說:“你這人真有意思!”長安漸漸的也發現了她自己原來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這樣下去,事情會發展到什麼地步,連世舫自己也會驚奇。
然而風聲吹到了七巧耳朵裡。七巧揹著長安吩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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