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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電報裡的字句的明明白白的意義打動他了。“假如是真的呢?”他自言自語。“假如真的,她在痛苦和臨死的時候誠心地懺悔了,而我,卻把這當作詭計,拒絕回去?這不但是殘酷,每個人都會責備我,而且在我這方面講也是愚蠢的。”
“彼得,叫一輛馬車。我要回彼得堡去,”他對僕人說。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決定回彼得堡去看妻子。要是她的病是假的,他就不說一句話,又走開。要是她真是病危,希望臨死之前見他一面,那麼如果他能夠在她還活著的時候趕到的話,他就饒恕了她;如果他到得太遲了,他就參加她的葬儀。
一路上他沒有再去想他應該做的事。
帶著在火車上的一夜所引起的疲勞和不清潔的感覺,在彼得堡的朝霧中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坐車馳過空寂的涅瓦大街,他直瞪著前方,不去想那等待著他的事情。他不能夠想這個,因為一想像到將要發生的事,他就不能夠從腦中驅除掉這個念頭:她的死會立刻解決他的困難處境。麵包店、還關著門的商店、夜裡的馬車、打掃人行道的人,一一在他眼前閃過,他注視著這一切,竭力使自己不去想等待著他的事情,不去想那他不敢希望,卻又在希望的事情。他乘車馳近臺階。一部雪橇和一輛馬車停在門口。馬車伕在座位上睡著了。走進門口的時候,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好像從腦子的深遠角落裡掏出了決心,核對了一下。那決心就是:“假如是假的,那麼就一言不發地予以蔑視,一走了之。
假如是真的,就做到恰如其分。“
看門人不待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按鈴就把門開開了。看門人彼得羅夫,另一個名字叫卡皮託內奇,穿著舊外套,沒有系領帶,穿著拖鞋,看上去很奇怪的樣子。
“太太怎樣了?”
“昨天平安地生產了。”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突然站住了,變了顏色。他這才清楚地領會到他曾多麼強烈地渴望她死掉。
“她好嗎?”
柯爾尼繫著早晨用的圍裙跑下樓來。
“很壞呢,”他回答。“昨天舉行過一次醫生會診,這時醫生也在。”
“把行李拿進來,”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說,聽說還有死的希望,就感到稍稍安心了,他走進了門廳。
在衣架上,掛著一件軍人的外套。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看到了,問:
“什麼人在這兒?”
“醫生、接生婦和弗龍斯基伯爵。”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走進裡面的房間。
客廳裡沒有一個人;聽到他的腳步聲,接生婦戴著有淡紫色絲帶的帽子從她的書房裡走出來。
她走到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面前,由於死的迫近而不拘禮節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拉著他向寢室走去。
“謝謝上帝,您回來了!她不住地說著您,除了您再也不說別的話了,”她說。
“快拿冰來,”醫生的命令的聲音從寢室裡傳出來。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走進她的臥房。
弗龍斯基側身坐在桌旁一把矮椅上,兩手掩著臉,在哭泣。
他聽到醫生的聲音就跳起來,把手從臉上放下,看見了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見到她的丈夫他很窘,又坐下去,把頭縮排肩膊中間去,好像要隱沒的樣子;但是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立起身來,說:
“她快要死了。醫生說沒有希望了。我聽憑您的處置,只是請讓我在這裡……不過,我聽憑您處置。我……”
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看到弗龍斯基的眼淚,感到了每當他看見別人痛苦的時候心頭就湧現的慌亂情緒襲上心來,於是把臉避開,他急急地向門口走去,沒有聽完他的話。從寢室裡傳來安娜在說什麼話的聲音。她的聲音聽上去好似很快活,很有精神,帶著異常清晰的聲調。阿列克榭·亞歷山德羅維奇走進寢室,走到床邊。她躺在那裡,臉朝著他。她的兩頰泛著紅暈,眼睛閃耀著,她那從睡衣袖口裡伸出來的小小的白皙的手在撫弄著絨被的邊角,扭絞著它。看上去好像她不但健康,容光煥發,而且處在最快樂的心境中。她迅速地、響亮地以異常準確的發音和充滿感情的語氣說著。
“因為阿列克謝——我是說阿列克謝·亞歷山德羅維奇(兩人都叫阿列克謝,多麼奇怪而又可怕的命運,不是嗎?)——阿列克謝不會拒絕我的。我會忘記,他也會饒恕我……可是他為什麼不來呢?他真是個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