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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千萬不要驚慌!沒有什麼。我一點也不害怕,”看見他的驚慌失色的面孔,她說,把他的手緊按在自己的胸前,隨後又緊貼在她自己的嘴唇上。
他連忙跳起來,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了,一邊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一邊穿上晨衣;隨後站住不動了,眼睛仍然凝視著她。他該走了,但是他捨不得走出她的視線以外。他愛那副面孔,而且熟悉那張臉上的一切表情和眼色,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她現在這副模樣。他一回憶起昨天引起她的悲痛,他就覺得在她面前,在現在這樣的她面前,自己有多麼卑鄙可恥!她那被睡帽下面彈出的柔軟的鬈髮環繞著的紅暈面孔,閃耀著愉快和堅定的光輝。
雖然基蒂的性格一般地很少有矯揉造作和虛情假意的地方,但是現在,當一切掩蓋都拋掉了,她的心靈在她的眼睛中閃耀著的時候,列文一見其中所顯露的神情不由得驚異不止。而處在這種單純而坦白的心靈中的她,他所摯愛的人,比從前更加出眾了。她微笑著凝視著他;突然間她的雙眉緊蹙,她抬起頭來,迅速走到他跟前,拉住他的手,緊緊依偎在他身上,把他包圍在她的熱的氣息裡。她在受苦,而且似乎在向他訴苦一樣。最初一瞬間,由於習慣成自然了,他覺得都是他的過錯。但是她的眼色裡含著溫柔的神情,說明了她不但不怪罪他,反倒為了這種痛苦而愛他。“如果不是我的過錯,那麼是誰的呢?”他無意識地沉思著,尋找著該受處分的罪人,但是沒有一個罪人。她痛苦,抱怨,在痛苦中得意揚揚,為她受的痛苦而高興,而且愛著這種痛苦。他看出她的心靈裡起了一種崇高的變化,但是究竟是什麼,他卻不明白。那是超乎他的理解力的。
“我派人接媽媽去了。你趕快去請麗莎韋塔·彼得羅夫娜……科斯佳!……沒有什麼,已經過去了。”
她從他身邊走開,按按鈴。
“好了,現在就去吧。帕莎要來了。我很好哩。”
列文看見她又拿起她夜間取來的編織活計,動手織起來,不禁大吃一驚。
列文從一扇門裡走出去的時候,他聽見使女從另一扇門進來。他站在門口,聽見基蒂詳細地指揮著使女,藉著她的幫助親自在移動床鋪。
他穿好衣服,趁著還在套馬的時候——因為時候太早,還沒有出租雪橇的影子——他又跑回寢室去,不是躡手躡腳,卻像生了翅膀。兩個使女正忙著挪動寢室裡的什麼東西,基蒂一邊踱來踱去,一邊編織著,飛快地抽動著針線,一邊作出安排。
“我現在就去請醫生。已經去接麗莎韋塔·彼得羅夫娜了,不過我還要去一趟的。還需要什麼別的嗎?噢,是的,到多莉家去嗎?”
她望望他,顯然並沒有聽他在講什麼。
“是的,是的!去吧,”她急急地說,皺著眉頭,揮手要他走開。
他已經走進客廳了,突然聽到一陣悽慘的呻吟聲從寢室裡發出來,轉瞬之間又平靜了。他站住,很久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是的,是她,”他自言自語,雙手抱著頭,跑下樓去。
“啊呀,主啊!饒恕我們,救救我們吧!”他翻來覆去地說著這些突然意想不到地湧到他嘴邊的言語。而他,一個不信教的人,重複這些話還不僅僅是口是心非的哩。在那一瞬間,他知道不論他的疑惑,不論憑著理性他怎麼沒有信教的可能性——這一點他自己意識到的——絲毫都不妨礙他向上帝呼籲。現在這一切像灰塵一樣由他內心裡飛出去。如果不向掌握著他自己、他的靈魂、他的愛情的上帝呼籲,他還能向誰呼籲呢?
馬還沒有套好,但是他感覺著體力和精神都特別緊張,足以應付擺在面前的一切,為了不浪費片刻時間,他不等馬車,就步行出發了,告訴庫茲馬來追他。
在轉角上,他遇著一輛夜間的出租雪橇匆匆駛過去。在那輛小雪橇裡坐著麗莎韋塔·彼得羅夫娜,她披著天鵝絨斗篷,頭上包著圍巾。“感謝上帝!”他喃喃地說,歡喜若狂地認出來她那披著淡黃色頭髮的小臉,那張臉上現在帶著一副特別認真的、甚至是嚴肅的表情。他並沒有吩咐雪橇停下來,就跑回到她旁邊。
“那麼已經有兩個鐘頭了?就是這麼長嗎?”她問。“你應該去找彼得·德米特里奇,但是不要催促他。再到藥房買點鴉片。”
“這麼說你認為會很順利嗎?上帝憐憫我們,救救我們吧!”列文說,看見自己的馬由大門裡駛出來。跳上雪橇,坐到庫茲馬旁邊,他吩咐把車駛到醫生那裡去。
十四
醫生還沒有起床,僕人說他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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