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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經承認他厭倦她了,而且懷著惋惜的心情拋棄自由回家來;但是儘管如此,她還是高興他要回來了。隨他厭倦好了,但是一定要讓他跟她在一起,好讓她看見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
她坐在客廳裡,在燈光下閱讀泰納①的一部新著,傾聽著外面的風聲,隨時隨刻盼望著馬車的來臨。好幾次她都以為聽到了車輪聲,但是每次都錯了;終於她不但聽到車輪聲,而且還有車伕的吆喝聲和門廊裡沉悶的轟隆聲。就連獨自玩牌的瓦爾瓦拉公爵小姐也證實了這一點,於是安娜,臉泛紅暈,立起身來,但是並沒有下樓去,像她前兩次那樣,卻站住不動了。她突然因為欺騙了他而感到羞愧,但是更害怕的是他要如何對待她。受了傷害的心情已經消逝了,她現在只害怕他的不悅的神色。她想起小女孩昨天就完全康復了。為了她剛一發出信她就痊癒了,她很生她孩子的氣。隨後她又想到他來了。想到整個的他、他的手、他的眼睛都來了。她聽到他的聲音。忘記了一切,她快活地跑去迎接他。
①泰納(1828—1893),法國曆史學家,批評家及作家。一八七○年泰納發表了《論理性》一書。
“哦,安妮怎麼樣?”當安娜跑下來的時候,他仰望著她,怯生生地問。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個聽差正替他脫暖和的長統靴。
“噢,沒有什麼!她好些了。”
“你呢?”他說,身子抖動了一下。
她用兩隻手提住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腰間,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嗯,我非常高興哩,”他說,冷冷地打量著她,打量她的髮式、她的服裝,他知道這都是為了他而裝扮起來的。
這一切都使他神魂顛倒,但是已經使他神魂顛倒了那麼多次了!她怕得要命的那種冷酷無情的神色又留在他的臉上。
“哦,我很高興哩!你身體好嗎?”他說,用手帕揩揩他的潮溼的髭鬚,吻吻她的手。
“沒有關係,”她想。“只要他在這裡就好了,他在這裡,他就不能,也不敢不愛我哩。”
當著瓦爾瓦拉公爵小姐的面,傍晚歡暢而愉快地度過了,公爵小姐抱怨說他不在的時候安娜吃過嗎啡。
“我有什麼辦法呢?我睡不著……千思萬慮害得我睡不著。他在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吃過,幾乎沒有吃過哩。”
他對她講述選舉的事,而安娜善於運用種種問題引他談到最使他心花怒放的問題——就是他的成功——上面去。她對他說他感興趣的一切家務事;而她所說的訊息卻是令人愉快的。
但是深夜裡,只剩兩個人的時候,安娜看見她又完全掌握住他了,於是想要消除他為了那封信而投給她的眼色中那種令人難過的印象,便開口說:
“老實說,你接到我的信是不是很生氣,而且不相信我呢?”
她一說了這話,她就明白,不論他心裡多麼熱愛她,這件事他可沒有饒恕她。
“是的,”他回答。“那封信真怪。一會兒說安妮病了,一會兒又說你想親自去。”
“這都是實情。”
“我並沒有懷疑。”
“不,你的確懷疑過!我看出你很不滿意。”
“一會兒也沒有。我不滿意的只是,這是實話,你好像不願意承認人總有一些不得不盡的義務……”
“去赴音樂會的義務……”
“我們不談這個,”他說。
“為什麼不談這個?”她說。
“我不過想說,人可能遇到一些義不容辭的義務。現在,譬如說,我為了房產的事得去莫斯科一趟……噢,安娜,你為什麼這樣容易動氣呢?難道你不知道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嗎?”
“如果這樣,”安娜的聲音突然變了,說。“那就是說你厭倦了這種生活……是的,你回來住一天就又走了,就像男人們那樣……”
“安娜,這太殘酷了。我願意獻出整個生命……”
但是她不聽他的話了。
“如果你去莫斯科,我也去!我不留在這裡。我們要麼各自東西,要麼在一塊生活。”
“你要知道,這也就是我惟一的願望啊!要不是……”
“要離婚嗎?我給他寫信!我看,我不能像這樣過下去了……但是我要和你一同去莫斯科。”
“你好像是在威脅我一樣。我再也沒有比願望永不分離更大的願望了,”弗龍斯基微笑著說。
但是他說這些柔情蜜語的時候,在他的眼裡不僅閃耀著冷淡的神色,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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