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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踐我呀!媳婦說:戴個花真的漂亮哩!又把自己的頭巾給婆婆包了頭,露出了那朵棉花。婆婆這下沒有動,讓著媳婦去包,說:你是打扮你的碎女呀!大家笑起來,葫蘆的媳婦和婆婆也都笑起來。婆婆說:不敢笑,一笑肚子就飢了。媳婦說:黑了回去咱包餃子吃!戴花說:葫蘆一錐子扎不出個屁來,娶的媳婦卻就會嘻嘻哈哈逗婆婆開心!護院的媳婦說:哼,吃餃子哩,一年吃得上一頓餃子?就會拿嘴哄人!戴花說:孝順不一定給吃給喝就孝順啦,讓老人高興,這叫喜孝。婆說:這倒是,這倒是。讓狗尿苔把剔過了棉花的棉稈抱到場邊去。狗尿苔說:我又不掙工分。婆說:不掙工分就不抱啦,那費了你啥勁?
狗尿苔抱了一趟棉稈,心裡還氣著麻子黑。打麥場邊是六升家,六升家和豬圈旁長著了三棵槐樹,豬在圈裡拱土,拱出個蘿蔔頭就咬,卻不是蘿蔔頭,是節白塑膠管,惹得樹上的烏鴉笑。豬就問:你笑啥?烏鴉說:我笑你黑!豬說:你從煙囪裡爬出來的,你才黑!烏鴉說:誰黑誰知道!狗尿苔一踹樹,烏鴉飛走了。他想麻子黑也是個烏鴉。
狗尿苔確實不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還是在很多年前,水皮家的母豬下崽,下了一個,又下了一個,一下子下出了七個,他們都在那裡看。後來他和牛鈴為吃幾顆桑葚吵起來。古爐村的孩子致起氣了,要相互高聲叫喊對方父母的名字,似乎這樣就是罵得最狠。牛鈴他大名字是五福,狗尿苔就喊:福,福,蝙蝠的蝠!牛鈴卻不知道狗尿苔的父母的名字,連父母是誰也不知道,就說:你是要下的,要下的!狗尿苔不清楚要下的是啥意思,問婆,婆說:這誰說的?他說牛鈴說的。婆說:我擰牛鈴的嘴!但他問婆他到底是哪兒來的?婆說:撈來的呀。他說:豬都是從母豬肚子裡下出來的,我怎麼是從河裡撈的?直到兩年後,他才從村人口中得知自己就是要來的,至於是如何要來的,誰也不直講,他也不再追問了,可從此身世成了一塊疤,不想讓誰去揭。別人奚落他也就奚落了,可麻子黑老欺負他,當著那麼多人又說他的身世,狗尿苔突然就想到來回了。那一年州河漲水,狗尿苔也在堤上,看著老順撈人,也想過自己是不是也這樣從河裡爬出來的,當來回在牛背上馱著轉圈的時候,他提了杏開的一雙舊鞋就跟著,等來回從牛背上下來了給她穿。來回撈上岸就沒有鞋,光著腳。
狗尿苔從打麥場上走開,是一隻麻雀把他帶到了老順家門前的椿樹下。麻雀像一顆灰石子,先是在狗尿苔面前的地上蹦,狗尿苔走近了它又飛起,飛起來再落在前面的地上蹦。平常碎嘴的麻雀今天什麼也不說,就是飛飛落落逗著狗尿苔走到了老順家門前的椿樹下。從椿樹下看老順的家,門開著,門裡黑咚咚的,狗尿苔聽到了哪兒有沉悶的吭哧聲,像誰在挖土窖,卻沒個人影,白毛狗就臥在屋簷下。狗說:甭,甭過來!他說:我找人。他順口這麼說,又說:人呢?門裡走出了來回,來回有一個吹火狀的嘴,牙暴得特別長,舉個蘿蔔在啃。咔嚓咔嚓的聲音,讓狗尿苔聽著很香,舌根下就汪出了水。
來回說:你吃呀不?
狗尿苔說:吃,吃,不吃,蘿蔔辣。
其實來回並沒有把蘿蔔伸過來,一直自個啃,同時有了喂喂的叫。
狗尿苔聽見了吭哧聲,也聽見了叫聲,聽出這是老順的口音,老順掉過一顆門牙,說話漏氣。來回把蘿蔔放在了窗臺上,手在門框上摸,摸出了銅條子鑰匙,然後去了山牆邊的廁所。狗尿苔一下明白老順在那邊拉屎,讓來回給他掏糞了。
人都說1965年是陰曆蛇年,龍蛇當值風調雨順,雖然麥秋兩季收成還好,但人人還是得吃稻皮子炒麵才能勉強著吃飯不斷頓。稻皮子炒麵是冬天裡拿軟柿子拌攪了炒熟的稻皮子和穀糠,曬乾磨出的面。炒麵吃著還甜甜的能下肚,卻常常是下了肚了就拉不出屎,得拿鑰匙或柴棍兒掏。狗尿苔極快地從窗臺上抓過了蘿蔔,美美地咬了一口,嚼著往下嚥。狗在叫,叫著咒罵他,他一時舌頭調不過來,就背了身嚼。但是,來回從廁所裡出來了,說:叫你慢慢屙,你用那麼大的勁,你不知道你有痔瘡!蘿蔔咬碎了,疙裡疙瘩的還沒嚥下喉,狗尿苔假裝繫鞋帶,把身子蹴下去。
來回重新啃蘿蔔,她沒有發覺蘿蔔已被咬過一口,她說:狗尿苔!
狗尿苔噎住了,胸口疼,沒做聲。
來回說:誰給你起這麼難聽的名字?村裡分救濟糧嗎?
不知怎麼搞的,狗尿苔卻說的是:你是從河裡撈的……
來回說:河裡撈的咋啦,河裡撈的就吃不上救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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