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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你坐在十字路口,用白紙包住腳,頭上頂一張白紙,紙上放一塊草皮,草皮上點一炷香,一會兒鬼就來了。
狗尿苔原以為善人在嚇他,沒想善人認認真真給他說,狗尿苔就害怕了,才要過來對牛鈴說不要請求晚上去前河灘地看守割掉的麥子,牛鈴卻在遠處和麻子黑吵了起來。牛鈴在麻子黑穿衣服時看見了那枚像章,突然一把抓了就走,被麻子黑拉住又奪了過去,牛鈴就說那像章是我的,罵十個麻子九個怪,一個不死都是害,麻子黑扇了一個巴掌,說:你再罵,看我把你舌頭抽出來!眾人就拉開了牛鈴,麻子黑卻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給鐵栓說:鐵栓,晚上咱去前河灘看守麥去,你給咱弄一瓶酒!
狗尿苔沒有過來安慰牛鈴,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他去場邊樹下取了那節火繩裝在懷裡,又去收拾水桶,就在剛把桶裡剩水倒出來,乜眼看牛鈴時,卻無意間發現提前要回去做飯吃的迷糊並沒有從場邊拿了他的木鍁離開,而是從麥粒堆上走過來,在麥粒堆上還踩了一下,麥粒就埋沒了鞋,然後晃著身子走出打麥場。狗尿苔知道這是迷糊在偷生產隊的麥子,那麼大的鞋,回去能倒出半斤麥粒吧。
哎。哎。狗尿苔叫了兩下,當大家都看著他時,他又不叫了,灶火問:哎啥哩?狗尿苔說:一個螢火蟲!是有一隻螢火蟲,而且很快有了無數個螢火蟲,這些蟲子飛著卻帶著一盞燈自己給自己照路。狗尿苔在心裡罵著迷糊,猛一揮手,螢火蟲就掉在地上,連續捉了三隻,去場邊的六升家廁所牆上爬著的南瓜蔓上摘了一朵南瓜花,把三隻螢火蟲裝進去,做成了燈籠,花燈籠就發著粉紅紅的亮。六升家的房子擋住了升上來的月亮,打麥場中間的木杆上掛著了才點起的汽燈,光也耀不過來,廁所那裡黑乎乎的。狗尿苔就提著花燈籠,他覺得打麥場的人看不見他,肯定能看見花燈籠,他們要疑惑空中怎麼無牽無掛地有了一個大的光團,但他們哪裡就曉得這是他提著花燈籠!
遺憾的是誰也沒朝六升家廁所這邊看。
場上的人開始把碾出的麥草在那裡堆麥草集子,堆起了兩個,都累得張著嘴,可憐得像河裡撈出的魚。狗尿苔又回到了場上,卻發現幾乎所有歇下的,並不是坐在場邊的碌碡上,他們從麥草集子那兒過來坐在了麥粒堆上,或者在麥粒堆上躺下伸懶腰。三嬸坐下後在腰裡抓癢癢,順手將一把麥粒放在了褲腰裡。上了年紀的婦女都是紮了褲管的,在褲腰裡塞進什麼都不會漏下來。連三嬸都是這樣,狗尿苔驚訝著,也估摸所有人恐怕多多少少都在偷拿生產隊麥粒,他慶幸著自己在迷糊走時沒有揭發。
人們在等著迷糊和跟後吃完飯來,就罵狗日的在家吃啥山珍海味哩到現在還不來!婆是一個下午都貓了腰在掃揚下來的麥糠,歇下了就腰疼得厲害,她讓狗尿苔給她捶背,狗尿苔悄悄說:婆,他們都偷麥哩。婆擰了他的嘴。狗尿苔又說:真的偷哩!婆把他的嘴用手堵嚴了。
狗尿苔沒有再說,但心裡總是不甘:他們為什麼就都偷生產隊的麥粒,平日人模狗樣的大人竟然還是賊呀!怎樣才能使他們暴露偷麥粒的事,又不讓他們知道是他狗尿苔乾的,狗尿苔的小算盤在腦子裡撥拉著,卻撥拉不出個名堂。
迷糊和跟後終於來了,大家就罵:跟後你是不是和你媳婦又幹事了,這麼長時間?跟後說:我老婆把腳崴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大家說:幹那事又不用腳,聽這話,狗日的真是幹了。跟後說:幹了就幹了,幹了能解乏麼。大家就撲過去打跟後,跟後跑開了,又罵迷糊:人家有老婆哩,你也耽擱恁長時間?迷糊說:我吃了飯得上廁所呀!又遭一頓罵:你一吃就屙呀?你屙井繩哩?!一陣子說笑作踐,人們的精氣神兒又恢復了,都往回走。狗尿苔和婆最後離開打麥場,看著黑黑的巷道里,前邊的人都小心地邁著步子,但又都嘻嘻哈哈著,狗尿苔氣又來了,突然變了個聲調,大喊一聲:狼來啦!前邊的人猛地聽見說狼來了,全撒腳就跑,踢哩咣啷亂響,有人就絆倒了,有人在叫:鞋,鞋,我的鞋!慌忙在地上摸,摸著了或摸不著又跑。婆在那時也受了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卻在喊:平安!平安!狗尿苔應著:哎!哎!忙過去把婆往起扶,悄聲說:沒有狼,是我喊的。婆在黑暗裡捂住了狗尿苔的嘴,恨著說:你,你,嗯你!狗尿苔被捂得出不來氣,心裡卻在笑:偷麼,偷麼,咋不偷麼?!想著明日一早支書或者天布他們看見巷道里撤了這些麥粒,要調查這是怎麼回事那就有戲看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支書和天布並沒有發現這條巷道里撒下來的麥粒,他們壓根兒沒走這條巷道,而村裡也沒有任何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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