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初夜(第2/3 頁)
荀貞去後院寫好公文,交給杜買,又道:“此去縣裡數十里路,天快黑了,你一人趕夜路不安全。我將馬借你,你找個人同去吧。”
荀貞來前,亭中只有一匹老馬,——杜買先前就是騎著它巡查亭部的,不夠兩個人用。
杜買道了聲謝,叫上繁家兄弟中的繁譚,兩人不等吃飯,牽馬出亭,迎著暮色,趕去縣中。
……
和縣吏一樣,亭中諸人在工作時間也是吃住亭中,不準回家的。平時做飯都是由黃忠負責,程偃諸人只會吃,不會做。
這會兒黃忠不在,荀貞倒是不介意下廚,可他初來上任、便逢大案,下午跑了半天,此時靜下來,有些頭昏腦脹。自家亂世保命的“大計”、初任亭長的新鮮、許仲仁孝救急的美名、王屠橫屍街頭的慘狀,以及王屠妻女悲傷的容貌,乃至將此案上報後,縣衙會派何人下來、他該如何應對,種種般般,都在他腦中交錯,思緒紛亂,連餓都不覺得,當然更沒有興趣去做飯。
他吩咐程偃、陳褒、繁尚將王屠的屍體搬去牆角,用席子蓋上,將亭長執法的工具木板和繩索收好,又取來一個類似後世馬紮的“胡坐”,放在亭舍的院門口,坐了上去。
暮色漸漸深沉,官道上的行人稀少起來,偶有從舍院門前匆匆走過的,也不再是過路的旅客,而是從田間歸家的農人。
紅日西落,燒紅了天邊的雲彩。沃野青青,與遠處的林木、山巒連成一片,在暮色下,帶幾分沉靜,帶幾分寥落。風涼如水,三兩麻雀嘰嘰喳喳地飛過,視線可及的里舍中炊煙裊裊。
程偃、陳褒、繁尚湊到近前,蹲在凳子邊。程偃、陳褒已見過荀貞了,而繁尚是才相見,帶著好奇,偷偷地打量他。
面對日後的上官,三人都想說些什麼,可荀貞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遠望原野,他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從何說起。最終程偃忍不住,沒話找話,打破了沉默,他問道:“荀君,你一直都在城裡住的麼?”
“對。”
“來到俺們這鄉下地方,適應麼?”
“有什麼適應不適應的?老實說,亭舍可比我家大多了。”荀貞家的宅院也是前後兩進,不過面積較小。
陳褒不似程偃粗直,開口前先小心地觀察了下荀貞的表情,然後方才說道:“荀君,有句話不知該問不該?”
“什麼?”
“君為荀家子弟,小人雖沒見識,也知君族高名,為何不在縣中任職,卻來當個亭長呢?”
“在哪裡任職不都一樣麼?”
繁尚不贊同,撐大了他凹陷的眼眶,聳動著鼻翼,說道:“怎能一樣?任職縣中,既體面,俸祿也多!亭長才幾個錢?勉強夠吃用而已。以君家世,若在縣中任職,少說也是個百石吏!”說到“體面、俸祿多、百石吏”的時候,他滿臉的神往豔羨。
“你說的很對,但這並不是我的志向。”
“志向?”
陳褒、程偃、繁尚面面相覷,體面的縣吏不願意做,甘願當一個迎來送往、事物繁雜的亭長,這算什麼志向?只聞人往高處走,未曾聞偏往低處行的。這個新任的亭長真有意思。
程偃性粗,藏不住心事,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就差點就“難道你的志向就是當亭長”這幾個字說出來了。
陳褒是賭博的高手,心思較為精細,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麼,荀君的志向是什麼呢?”
荀貞默然片刻,遙望天際落日,吟誦道:“夙興夜寐,毋忝爾所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陳褒、程偃、繁尚三人沒有讀過書,聽不懂,大眼對小眼。
程偃撓了撓臉上的傷疤,問道:“荀君,你說的什麼?俺沒聽懂。是什麼意思?”
這幾句都出自《詩經》。
前兩句的意思是:“早起晚睡的時候,都要想想,不要對不起你的生命”;後兩句的意思“明哲保身”。連在一起,荀貞就是在說:“我兩世為人,實屬不易,快到亂世了,一定得想盡辦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這點意思,荀貞當然不可能給他們解釋,只是望著一點點沉落的夕陽,沉默以對。
暮色深到極處時,夜色即降臨。
……
薄夜如紗,籠罩大地。
黃忠回到亭裡,碰上了在門口的三人,驚訝地說道:“怎麼都呆在門口?荀君,俺把王屠的妻女送回去了,真是可憐,哭了一路,怎麼都勸不住。俺交代了裡魁和她家的鄰居,叫多照看點,別再出什麼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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