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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了,學習沒有取消,下午兩點到四點。除夕這天上午各大隊開大會,由隊長訓話。天飄著小雪,西北風,很冷。會前郝管教說可以穿便服。大家很高興,終於有機會穿便服了,穿上便服不僅有了過年的氣氛,還有一種從犯人變成“良民”的感覺。個別沒有便服的犯人想方設法向有多餘的人借。我穿上了父親的呢子大衣,都說很派場,像個闊少。各班帶到隊部前面的空地上集合,隊裡的領導幹部都參加了,丁教導員做開場白。而後於隊長就長篇大論的講起來,從國際形勢講到國內形勢,從清水塘形勢講到二大隊形勢。講後兩個形勢時他著重談了從今年開始犯人成分所發生的變化,歸納起來一是思想犯的比例加重,二是文化水平提高。講完形勢便開始評議快過去的一年裡各班的勞動改造情況,有褒獎有批評。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於隊長竟提到我的名字,說有個叫周文祥的犯人在這裡我要提一提的。大學中文系快畢業,書念得不能算少,在舊社會是要超過秀才的,起碼相當於舉人。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啊,一牛蹄子給我們管教幹部敲了警鐘,連條牛腿都把不住還談得上什麼重新做人?所以我們便認識到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必要性。於是我們便有意識的給他提供鍛鍊機會,用無產階級的英雄主義驅趕他身上的小資產階級軟弱性,我們取得了成功。改造改造,就是改去舊的造出新的嘛,就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嘛……舉完了我的例子又舉其他人的例子,那時我就什麼也聽不見了。我又想起那天殺豬的情況,那個“屠夫”見我又來了,譏諷說是不是想吃肉就少不了你啊?我說是於隊長點名讓我來的。這時黃管教對他說是這麼回事。他就不吱聲了。接受上回的教訓,這回他讓我把豬後腿。一連殺了三頭都順利,沒出意外。他朝我一齜牙說小老弟你行了,這遭行了。下次再殺豬還叫於隊長點你的名。我在心裡恨恨罵句操你個殺巴子(殺巴子:即屠夫。)的媽,下次再來我先拿刀捅了你。於隊長訓完話各班回到監舍,這就開始過年了。說心裡話,即使是當了犯人心裡也盼著過年。就像小時候。
小時候盼過年是為了吃好飯穿新衣放炮仗收壓歲錢。現在盼過年是為歇工吃好飯,特別盼著飽飽吃一頓豬肉水餃。跑人的事發生在下午四點多鐘,先是聽到外面一陣匆促的腳步聲,接著是管教進來宣佈任何人不許走出監舍一步,否則槍子不長眼。後來外面就安靜下來。天也漸漸黑了。到伙房打飯的人帶回了訊息;二大隊跑了一個犯人。這訊息使大家的心情變得沉重,一家起火,殃及四鄰。跑了的跑了,沒跑的要代為受過。這是常理。清水塘的犯人在惴惴不安中度過了除夕夜……
3月10日:今天是陰曆二月二,龍抬頭。
——“大事記”前後空白了一個月,重新提筆真有點往事空悠悠的感覺。空白是因為筆記本在大年初一被搜走了。搜查在整個清水塘農場展開,監舍無一遺漏。歸咎起來是那個逃犯給帶來的麻煩,據場方的偵察,逃犯是藉助繩索從水塔的扶梯上盪到牆外去的。當時崗樓裡的警衛沒看見逃犯越牆,而後看見一個人在牆外往遠處走,因穿著是老百姓衣裳,就沒懷疑,放過去了。場部的大搜查也算是亡羊補牢,看還有沒有人私下藏匿繩索。也不限於繩索,別的不順眼的東西也是順手牽羊一併帶走。我知道我的筆記本被搜去肯定會受到嚴格檢查,因此這一個月來我一直惶惶不安,生怕因某處的不慎招致災禍。卻沒有,返還給我證明“大事記”記得很得當。
這前後空白了的一個月裡大大小小發生了許多事,有的遺忘了,有的還記得。總的來說整個農場的氣氛很緊張,增加了許多對犯人的防範措施,規定犯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許單獨行動,連夜裡上廁所也必須兩個人以上一塊去。沒“便友”之前要坐在鋪邊上等。管教對犯人的態度更加嚴厲了,包括對犯人一直都很溫和的郝管教也不例外。因允許犯人在除夕那天穿便衣,郝管教受到場領導的批評,有人說就是因為穿便衣才導致了犯人逃跑。據說他在寫給領導的檢查裡承認自己存有小資產階級溫情主義,並保證以後要從根子上剷除。還有變本加厲的佟管教。佟管教受傷後他的獵狗失蹤了,他認準是叫犯人宰了吃了肉。因此傷好回來後,看任何人都不順眼,一天到晚黑著個臉,找個茬,輕者罵,怒者打。有一次在野外還命令一個犯人跪在雪地裡,只為這個犯人抬土從他身邊經過時放了一個屁。打井的進度也有了指標,當天完不成要加班加點;又冷又累又餓是這一個月來真切的感受。還有畫家的一句話惹惱了黃管教,黃管教在黑板報的迎春欄上刊了一首詩《春》,四句:
春啊春啊在哪裡
在人民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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