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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談話”兩字咬得很重,我不由一怔,不由想起流傳在勞改犯人中間的一句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管教找談話。管教幹部找談話準沒好事。可陳濤是管教幹部嗎?他有什麼資格找我談話。還霸道地把另一個人趕到黑乎乎的野地裡去。我說這樣吧老陳,咱倆到外面去,老龔用燈光……不行,陳濤斬釘截鐵地說,我也要用燈光,做記錄。這時老龔沒說什麼就走出我們住的窩棚。陳濤佔領了龔教授原來的位置,並摸出本子和筆擺在面前,板著面孔,一副審人的架勢。我心裡很反感,也感到屈辱,自從當了勞改犯不僅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個人前途,也失去了做人的起碼尊嚴,在任何人面前都得卑躬屈膝,將自己裝扮成搖尾乞憐的狗。而今天這個狗日的同類也狗仗人勢耍“官”威。我不言聲,等著他信口雌黃。他說老周你也別太緊張,咱這是按常規行事,是場部的指示,我在這裡負責,須掌握這裡每一個人的思想狀況,你剛來,有些情況我得知道,不然領導來一問三不知,也不好交待。不過你放心,我決不會在領導面前說你的壞話。雖然你是山東人我是陝北人,但咱都是犯人,犯人的心是相通的。他這番話叫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還沒言聲。他這時扭開鋼筆帽,筆尖對著紙頁,說:我問什麼,你要如實回答。我說好。
姓名?
周文祥。
出生年月?
一九三五年六月二十三日。
民族?
漢。
籍貫?
山東福山縣萬瓦鄉周家店村。
家庭成分?
中農。
捕前所在單位?
K大中文系。
學歷?
大學三年。
家庭成員?
父周峻青,母周彭氏,大哥周文起,二哥周文來,大姐周文娟,弟弟周文吉,妹妹周文彩。
主要社會關係?
大叔周峻山,小叔周峻傑,大姑周峻英,大姨焦彭氏,小姨彭玉敏,舅舅彭玉泉。
個人簡歷?
三五年出生於原籍周家店,四五年隨父去煙臺上學,五四年高中畢業考入K大。
婚姻狀況?
未婚。
說說被打成右派的原因?
原因?我咬起嘴唇,不知該怎樣回答。陳濤見我閉口不言,以一種被冒犯的不滿眼光盯著我。但我清楚自己不是迴避問題,都走到今天這一步還有什麼迴避的必要呢?我只是覺得一言難盡。被打成右派的人,情況是不盡相同的,有的一句話就能說清根由,有的則複雜,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我的情況即屬於後一種。所以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陳濤等了一會兒,見我仍不開口,就很嚴肅地做我的思想工作,說思想改造可不是一句空話,要有實際行動,這就是……我說老陳咱都改造好幾年了,這個還能不懂?可,我的問題……陳濤問:你是言論問題嗎?我搖搖頭。陳濤又問:那是什麼問題?我明白不說是不行的,但又沒心情說詳細,便簡單扼要的向這位“御花園”的犯人頭報告起我被戴帽判刑的緣由過程。我說到K大的鳴放,說到我貼的第一張大字報,說到《大地》期刊與綠葉文學社,也談到K大外文系黨總支以不正當手段從馮俐舅舅家騙取了《大地》稿件。這就有了後來的所謂《大地》反革命小集團。敘說這些的時候我的心情很沉重,好像不是在向頭兒報告,而是自己對自己進行往事的回憶與梳理。陳濤聽後頓了一下問我的女友後來怎樣,我說她也被打成了右派,判了勞教。由於態度強硬,後來又被判了刑。陳濤問:她現在在哪裡呢?我說在黃河邊上的一座勞改農場。陳濤問:怎麼會在那裡呢?我說這個說起來話又長了,老陳你對馮俐的案子也需要了解嗎?聽我這麼說,陳濤便不再問下去了。最後告誡我今後要好好改造,爭取早日摘帽解教。說到這兒大概他才想起自己的犯人身份,情緒突然低落下來問:老周,剛才你說的那個情況是真的嗎?我問我說的哪個情況?他說就是毛主席不同意為右派摘帽解教。我想到剛才我說這事時他那副沮喪樣子,便故意加重語氣說:是真的,而且已被事實證明了的。果然他的臉又變得像剛才那麼難看。我說沒事了我去把龔教授叫回來吧。狗屁教授!陳濤使勁將手裡的記錄本合死,眼盯著我說:所有的事情都是讓龔和禮這樣的抗拒改造分子搞糟的,本來中央不想把我們關這麼久,可有些人就是不識趣,自以為有點學問有個教授學者頭銜就可以不買共產黨的賬,就可以擺清高拒改造,須知胳膊扭不過大腿的。這不到底是將中央惹惱了麼,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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