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第3/4 頁)
,盼著過年過節,既然不能回家,改善一下生活也是心中切望。老監號崔老給大家當頭潑了一瓢冷水,交底說獄方並不把小年當節,伙食照舊。這讓大家很是失望。但這一天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事。首先在公平使用那縷陽光的問題上兩個犯人發生了爭執,等候的那個犯人說已經到了他照射的時間,而正照射著的那個犯人說時間還不夠,先是唇槍舌劍,而後便扭打起來,如這類事情的所有結局一樣,是崔老將這場戰火熄滅。接著的一件事是管理員進來宣佈今天有外國友人來參觀監舍,交代了一些必須遵守的事項,如外國友人進來後不許亂說亂動,要有禮貌面帶笑容。還有,事先要清理監舍和個人衛生等等。外國友人是安排在我們吃飯的時候進入監舍的,在這之前管理員抬進了純玉米麵窩頭和炒雞蛋,交代說必須吃得文明,不許搶,誰在外國友人面前丟人現眼就處罰誰。犯人們盯著放射著金子般顏色的飯菜,眼光也像金子般賊亮,不動聲色地快速往肚裡吞嚥。一會兒幾個深褐色面膛的外國人在監獄一干人等的陪同下進到監舍(後來知道來參觀的人是印度總理尼赫魯及其隨從),參觀的過程是極其短暫的,友人們站在門口朝正吃飯的犯人友好地笑笑,讚許地點點頭,便轉身出門,往別的監捨去了。大門剛剛關閉,只見姓曲的地工倒在地上直翻白眼,臉憋得青紫,一看這情形就知道是叫飯噎住了。幾個人撂下碗筷奔過去,把他扶起來給他揉胸撫背,卻不管用,眼見得地工的眼珠一點點鼓出眼眶,崔老吆句快報告管理員,就立刻有人高喊報告。管理員惱怒道好飯好菜也堵不住你們的嘴麼?!等他知曉是有人快讓好飯好菜堵死了,就命令將人抬到醫務室去搶救。就抬走了。沒過多會兒,管理員回來黑著個臉宣佈:幫曲文曲把東西收拾收拾。大家聽了面面相覷,坐過監的人都知道這個常識,管理員宣佈給某人收拾東西,這人就已成了死人。曲地工沒有搶救過來,死了。管理員走後人們議論起來,大部分人的見解是曲地工臨死做了個飽死鬼,不冤。這種話用在別人身上很無情,可用在曲地工身上倒也說得過去。因為在吃飯這個問題上曲地工確有些驚世駭俗。每每吃過飯後他便把吃下的飯從胃裡倒回嘴裡,做第二次咀嚼吞嚥,像牛反芻那般。他的理論是這般在感覺上是吃下了雙倍數量的飯。無論如何,對於曲地工的死我感到很難受,我是頭一次看見一個人在這麼短暫的時間成了死鬼。而且死得這麼“他媽媽的”。
近些日子獄方加緊了審訊,犯人像跑馬燈似的往審訊室跑。24號監房又轉走幾個犯人,轉北京監獄,沒有放回家過年的。補進來的犯人中有個姓陳的整天哭哭啼啼,一口一個冤枉,惹得大家心裡很煩,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孝子。孝子的情緒漸漸平復,他很感激崔老,不時以胃口不好為由將自己窩頭掰一半給崔老。崔老自然能體會他的心情,每回都堅辭不受,並開玩笑說這裡的人什麼病都能得,就是不能得沒胃口的病。不知什麼原因,對孝子的審訊很是頻繁,頂多隔一天便審一次,每次回監房情緒都極其低落,有時還面有淚痕,像在審訊中受到嚴酷折磨似的。有人想探聽一下他的案情,他守口如瓶,說獄方不許有半絲透露。這越發使大家感到神秘。另外近來獄方也加強了對崔老的審訊。且每次審訊的時間都很長,去得早,回來得晚。大家都在替崔老擔心。也知道崔老一向忌諱提自己的案情,便不多問。頻繁的審訊使監室的氣氛十分緊張壓抑,有點讓人喘不過氣來,這既包括受審的也包括不受審的。
屈指一數,我被關押已一月有餘了,從頭一次審訊之後,我便嚴格按照審訊員的要求每時每刻都陷入回憶之中,特別是在記憶中搜尋他們指定的那幾個日子。這個過程使我明白了什麼叫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人原來並不屬於自己,屬於別人,屬於與自己構成這樣或那樣關係的其他人。孩童時期屬於父母,屬於爺爺婆婆姥爺姥娘伯父伯母叔叔嬸子哥哥姐姐妹妹弟弟還有七大姑八大姨,學生時期除上述之外又加上了老師和同學,具體到我作為K大學生這一時期,我更屬於馮俐、程冠生、範宜春、孟廣琦、姜池、呂浩明、蘇英、汪海、畢玉勝、常林東、古好義……甚至還屬於熱衷自己和自己交手的李德志。而此時此刻在這草廟子衚衕26號看守所24號監室,我則屬於管理員、審訊員、武警戰士、崔老、將軍、小咬、臭蟲,甚至還包括心懷不軌的“小日本”和哭喪般哭哭啼啼的孝子。而在以後我一旦離開了這裡,我又會屬於檢察官、法官和新面孔看守新面孔警察及新面孔獄友……就是說無論過去現在和以後,我都無可逃遁地屬於這些“關係人”。可以說自己一直都是按照這些關係人的願望和要求,扮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