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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我就是覺得象你這路性情最投緣。你倒說與我聽聽,你想做的是什麼事業?』
這一問,很容易回答;容易得使人會覺得這一問根本多餘。但照實而言,質直無味;胡雪巖雖不善於詞令,卻以交了嵇鶴齡這個朋友,學到了一種迂迴的說法,有時便覺俗中帶雅。好在他的心思快,敏捷可濟腹笥的不足;此時想到一個掌故,大可借來一用。
『大人總曉得乾隆皇帝南巡,在鎮江金山寺的一個故事?』
左宗棠笑了。笑的原因很複雜,笑的意味,自己亦不甚分明。不稱『高宗』或者『純廟』,而說『乾隆皇帝』是一可笑;乾隆六次南巡,在左宗棠的記憶中,每次都駐駕金山寺,故事不少,卻不知指的是哪一個?是二可笑∶『銅錢眼裡翻跟斗』的胡雪巖,居然要跟他談南巡故事,那就是三可笑了。
可笑雖可笑,不過左宗棠仍持著寬容的心情;好比聽稚齡童子說出一句老氣橫秋的『大人話』那樣,除笑以外,就只有『姑妄聽之』了。
『你說!』他用一種鼓勵的眼色,表示不妨『姑妄言之』。胡雪巖當然不會假充內行,老老實實答道∶『我也不曉得是哪一年乾隆皇帝南巡的事?我是聽我的一個老把兄談過,覺得很有意思,所以記住了,據說——。』據說∶有一次乾隆與金山寺的方丈,在寺前閒眺,遙望長江風帆點點;乾隆問方丈∶江中有船幾許?方丈答說∶只有兩艘,一艘為名;一艘為利。
這是揚州的鹽商,深知乾隆的性情,特意延聘善於鬥機鋒的和尚,承應皇差的佳話。只是傳說既久,變成既俗且濫的一個故事;胡雪巖引此以喻,左宗棠當然知道他的用意,是說他的事業,只是『做大生意』圖利而已。
然而,他沒有想到,胡雪巖居然另有新義,『照我說,那位老和尚的話,也不見得對。』胡雪巖很起勁地舉手遙指∶『長江上的船,實在只有一艘,既為名,亦為利!』『噢!』左宗棠刮目相看了,『何以見得?』
『名利原是一樣東西。』胡雪巖略有些不安地,『大人,我是瞎說。』
這比『既然為名,亦為利』,企求兼得的說法,又深一層了。左宗棠越感興味;正待往下追問時,但見聽差悄悄掩到他身邊,低聲問道∶『是不是留胡老爺便飯?』『當然。』左宗棠問道∶『什麼時候了?』
『未正!』
未正就是午後兩點,左宗棠訝然,『一談談得忘了時候了。』他歉然地問,『雪翁,早餓了吧?』
『大人不提起,倒不覺得餓。』
『是啊!我亦是談得投機,竟爾忘食。來吧,我們一面吃,一面談。』
於是午飯就開在花廳裡。左宗棠健於飲啖,但餚饌量多而質不精;一半是因為大劫以後,百物皆缺,亦無法講求口腹之慾,席中盛饌,不過是一大盤紅辣椒炒子雞。再有一小碟臘肉;胡雪巖知道是左宗棠的周夫人,遠自湖南寄來的,客人非吃不可,而且非盛讚不可,所以下箸便先挾臘肉。
臘肉進口,左宗棠顧不得聽他誇讚周夫人的賢德,急於想重拾中斷的話題,『雪翁,』
他說,『你說名利原是一樣東西,這話倒似乎沒有聽人說過;你總有一番言之成理的說法吧?』『我原是瞎說。』胡雪巖從容答道∶『我常在想,人生在世應該先求名、還是先求利?有一天跟朋友談到這個疑問,他說∶別的我不知道,做生意是要先求名,不然怎麼叫「金字招牌」呢?這話大有道理,創出金字招牌,自然生意興隆通四海,名歸實至。豈非名利就是一樣東西?』
『你把實至名歸這句話,顛倒來說,倒也有趣。』左宗棠又問,『除了做買賣呢?別處地方可也能用得上你這個說法不能?』
『也有用得上的。譬如讀書人,名氣大了,京裡的大老,都想收這個門生,還不曾會試,好象就註定了一定會點翰林似的。』說到這裡,胡雪巖記起左宗棠數上春官,鎩羽而歸,至今還是一個舉人,所以聽見人談中進士、點翰林,心裡便酸溜溜地不好受;自己舉這個例,實在不合時宜。好在他的機變快,就地風光,恰有一個極好的例子可舉。『再譬如大人。』他說,『當年我們遠在浙江,就聽說湖南有位「左師爺」,真正了不起!大人名滿天下,連皇上都知道,跟貴省的一位翰林說∶叫左某人出來給我辦事。果不其然,不做官則已,一做便是撫臺。從來初入仕途,沒有一下子就當巡撫的;大人的恩遇,空前絕後。這也就是名歸實至的道理。』這頂高帽子套在左宗棠頭上,頓時使他起了與天相接之感,彷彿在雲端裡似的,飄飄然好不輕快!不自覺地拈著花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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