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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機呆呆看著高陽公主在那裡毀壞他所有的志向。他很心疼,但是他任憑她。他知道事實上她已經作出了決斷。
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在辯機破碎的小房子中瀰漫著。他們的心也隨之破碎了。還有破碎的愛。
高陽公主 第二卷 第二章(4)
高陽公主是在黎明時分離開會昌寺的。會昌寺的硃紅色的大門在開啟的時候發出了吱吱呀呀的響聲。那響聲劃破了黎明的寂靜。那響聲哀哀怨怨又驚心動魄。
一直等候在高高的紅牆之外的馬車緩緩地離去。會昌寺的晨鐘響了起來。
接下來是一段十分陰暗的日子。
沙門辯機在五月正式搬進弘福寺之前,他被朝廷招募委以譯經重任的訊息就早已傳了出來。赴任之前,辯機依然住在會昌寺內。人們羨慕他,然而眾人卻並沒有在這個年輕有為的佛家後生的臉上,看到過一絲志得意滿,甚至連欣慰和喜悅也沒有。
沒有人知道辯機究竟是怎麼想的。人們只以為這個和尚是真正的高人,他已透徹地看破了紅塵,是連這騰達升遷都視作了身外之物,是完全進入了超凡脫俗的境界。於是人們越發地敬仰他。
辯機已然成為人們心目中的偶像,成為眾生普度的寄託和希望。
而此刻辯機的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沒有什麼比在訣別之前還要終日廝守在一起更令人痛苦的了。這簡直是苦難。呆一天就會少一天。呆一個時辰就會少一個時辰。然而,歲月如梭,光陰似箭。
那輛神秘的豪華的馬車在那一段時間裡總是停在會昌寺的門外。
人們知道馬車的主人是那位美麗的貴婦人,卻不知那美麗的女人就是赫赫的高陽公主。
在這被極度苦難和極度歡樂澆鑄的兩個月的光景中,唯一的一次,高陽和辯機一道登上了終南山。他們想一道再去看看那草菴。那是他們當初相遇、相愛的故地和見證。
單獨的兩個人。
各自騎著自己的馬。
辯機脫掉了他的袈裟。在塵世中。最後的塵世中人。
有時候高陽會坐在辯機的馬上。坐在他的胸前,讓他在躍馬揚鞭中從身後摟抱和親吻。有一個瞬間她突然想到了吳王恪。她想他們騎在馬上的情形似曾相識。那是同恪在一起。但如今恪也不知在何方。高陽想到這些的時候更加絕望。她扭轉身趴在辯機的胸前哭了起來。
此時已是很美的春末。在清香濃郁的野花叢中,他們時走時停。他們躺在青青的草地上,他們親吻。然後他們融進大自然。一次又一次。幸福的呻吟沉入山中的鳥語花香,化為美妙的天籟。唯有這一次。今生今世唯有這一次。在隱密的山林之中,他們能像一對真正的夫妻那樣無拘無束地天然本色地生活在一起。
彷彿已被澆鑄在一起。最後的光陰,那光陰逼迫著。他們離不開。他們總是親吻總是親吻。像被什麼追趕著。那草屋中那青草中那溪水旁那巨石上那野花間那懸崖頂。他們的身影無處不在。
他們誰也沒有勇氣去挑戰那未來的苦難。他們寧可接受苦難。他們緊抱在一起在山野的寂靜中大聲地哭。一切已到了極致,終結便降臨了。接下來是恐懼。對漫長的黑夜的恐懼對痛苦的思念的恐懼,還有,對彼此的那充滿了魅力的身體的恐懼。於是他們沉默。在沉默中最後說,我們回去吧。
沒有燃盡的篝火。
高陽拿起那段沒有燃盡的松枝。她舉著那火緩緩地走向那圓形的小屋走向那祭壇。高陽把她手中的火把靠近小屋木頂邊的乾草。她扭轉頭看了一眼遠遠地站在林中空地上的辯機。那麼完美的一尊冷漠的青銅雕像一般的男人。然後她毅然地將那火把投進了已被他們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草屋。
那是他們的儀式。
從此他們再無退路。
他們開始下山的時候已是清晨。他們各自騎在自己的馬上。默默地下山。他們勒緊了韁繩。他們幾乎不讓馬向前走。他們拖延著,拖延著,他們怕走近那個最後的時辰。
蒼茫的大山變得遙遠。而那殘酷冷漠的會昌寺就在眼前。
什麼是真正的絕望。
他們下馬。在暗夜中。他們四目相視卻看不見對方的眼睛。驟然間他們抱在了一起。緊緊地。令人窒息地。
他們在夜色中分手。南轅北轍般。但是他們突然都勒住馬扭轉了身,都絕望地伸出了他們的手臂。他們想去抓住對方的手。他們努力了,他們去抓了但是他們最終誰也沒能抓住。
黑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