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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恨這種太看透她的人。她的苦悶、她的失落,事實上都在房遺直的股掌中。他並且不明言他看穿的這一切。他沉默不語。他躲在暗處。高陽有時候許多天看不到他,但她無論走到哪兒,都總是覺得這男人的眼睛在窺視著她。那可惡的目光無處不在。
後來,高陽慢慢地將他忘記。她寄希望於梵經終有譯完的那一天。而辯機也就終有回到會昌寺的那一天。那樣,也就自然會再有那舊時的黃昏,那肌膚之親,那驚心動魄。
她熱烈地懷抱著那不滅的希望。
然而她可憐的夢想竟毀在了一個小偷的手裡。
就在高陽幾乎瘋了的時刻,就在她奔赴刑臺之前,她在雨中瞥見了那個一直守候在走廊上的房遺直。
仍是同情的目光。
抑或還有心疼?
她用得著有人來同情她心疼她嗎?
雖然——
她曾迷戀過他。
她曾勾引過他。
她曾給他下跪。
她曾求他上床。
她為此曾羞愧難當。特別是當她在終南山的草菴中找到辯機之後,她更是懊悔不迭。她覺得她應當把自己的初夜交給同是初夜的辯機。她覺得她與房遺直的床笫之歡只是任性和無知的驅使,根本無法等同她與辯機那純真高潔的愛。而如今辯機才是徹底地走了。
就在剛才,在弘福寺的鐘聲裡,辯機已被屠夫砍作兩段。
而這個房遺直,他居然活著。
單單是房遺直依然活著,就使高陽公主無法忍受,何況這又是一個看穿了她的男人。
於是,她恨這個驟然出現的傢伙。他的可惡絲毫不亞於父皇李世民。
高陽不希望有房遺直這種曾進入過她歷史的人生活在她的身邊。
為著對兩個不共戴天的男人的詛咒儘快奏效,高陽特意招來了長安城外有名的巫師。她任憑他們在她的房子裡燒香跳神,鬼哭狼嚎,雲山霧罩。
她確信這些都能夠靈驗,因為她確信老天有眼。
但也有愛。那絲絲縷縷的思念。從此這世間不再有辯機了。這就是死亡嗎?死亡就是那形體不再有,生命不再有,索取不再有,給予不再有,留下的唯有未亡人無盡的思念。
高陽公主有時候會突然坐上馬車,到所有曾有過辯機印跡的地方。她或是將馬車停在弘福寺高高的磚牆邊,或是停在會昌寺紅色的木門前,或是停在西市場的刑臺旁,或是停在死囚牢獄的鐵窗下。
然而她知道不再有辯機了。
只要一想到這些,高陽心裡的疼痛就開始擴充套件,擴充套件到她周身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寸肌膚都疼。不能碰。
沒過多久,高陽公主那盡心竭力的詛咒便終於有了一半的結果。竟然如此之快地靈驗,高陽公主禁不住暗自詫異。
高陽公主 第二卷 第五章(4)
貞觀二十三年三月,一心想再次遠征高句麗、使大唐的疆土不斷東擴的唐太宗李世民感到身體不適。很快便輾轉病榻,不能下地走路了。
四月,實在撐不住的唐太宗終於決定,離開他日理萬機的太極宮,攜他的近臣和家眷到終南山上的離宮翠微宮養病。那裡已是萬木爭榮的春天。
這時,遠住在房府的高陽公主獲悉唐太宗病倒的訊息後,很冷酷也很慘淡。她欣喜那巫術的神奇。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復仇的一天就要到了。
高陽請來長安城最好的工匠,為她鑄造了一把銳利的尖刀。那便是她的復仇之劍。她想終會有那個時辰,她只要是能接近她最恨的那個男人,她就一定要把那短劍毫不留情地插進他的胸膛。
而一天天衰敗下去的唐太宗李世民並不知曉高陽的詛咒,但這一次他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在飛速地抵達終結。
從四月到五月,太子治始終守護在垂危的父親李世民的身邊。他總是流淚不止。他不忍看父皇那生命垂危的樣子。被病痛折磨著的李世民對治這軟弱的模樣既惱火,又無奈。唐太宗並不憐惜治日後手握權杖時的那一份膽怯和孤獨。他憂慮的,是他出生入死打下的這大唐的江山。但多少令他欣慰的是,未來幸好還有國舅長孫無忌在李治背後的撐持。太宗相信長孫無忌。長孫是李治的親舅舅。儘管長孫無忌是理應不得重用的外戚,但太宗偏偏覺得偌大的一個朝廷,他唯有長孫無忌可以相信和依靠。他把未來的皇位交給治,實際上就是把未來大唐的江山交給了長孫。
五月二十四日,一代英王李世民終於進入了彌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