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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越客是豪奢公子,規模不小。坐了一號大座船,滿載行李輜重,家人二十多房,養娘七八個,安童七八個,擇日開船。越客恨不得肋生雙翅,腳下騰雲,一眨眼就到定州。行了多日,已是二月盡邊,皆因船隻狼逾,行李沉重,一日行不上百來里路,還有擱著淺處,弄了幾日才弄得動的,還差定州三百里遠近。越客心焦,恐怕張家不知他在路上,不打點得,錯過所約日子。一面舟行,一面打發一個家人,在岸路驛中討了一匹快馬,先到定州報信。家人星夜不停,報入定州來。那張尚書身在遠方,時懷憂悶,況且不知道裴家心下如何,未知肯不嫌路遠來赴前約否。正在思忖不定,得了此報,曉得裴郎已在路上將到,不勝之喜。走進衙中,對家眷說了,俱各歡喜不盡。
此時已是三且初二日了,尚書道:“明日便是吉期。如何來得及?但只是等裴郎到了,再定日未遲。”是夜因為德容小姐佳期將近,先替他簪了髻,設宴在後花園中,會集衙中親丁女眷,與德容小姐添妝把盞。那花園離衙齋將有半里,定州是個山深去處。雖然衙齋左右多是些叢林密箐,與山林之中無異,可也幽靜好看。那德容小姐同了衙中姑姨姐妹,盡意遊玩。酒席既闌,日色已暮,都起身歸衙。眾女眷或在前,或在後,大家一頭笑語,一頭行走。正在喧鬨之際,一陣風過,竹林中騰地跳出一個猛虎來,擒了德容小姐便走。眾女眷吃了一驚,各各逃竄。那虎已自跳入翳薈之處,不知去向了。眾人性定,奔告尚書得知,閤家啼哭得不耐煩。那時夜已昏黑,雖然聚得些人起來,四目相視,束手無策。無非打了火把,四下裡照得一照,知他在何路上可以救得?幹鬧嚷了一夜,一毫無幹。到得天曉,張尚書噙著眼淚,點起人夫,去尋骸骨。漫山遍野,無處不到,並無一些下落。張尚書又惱又苦,不在話下。
且說裴越客已到定州界內石阡江中。那江中都是些山根石底,重船到處觸礙,一發行不得。已是三月初二日了,還差幾十裡。越客道:“似此行去,如何趕得明日到?”心焦背熱,與船上人發極嚷亂。船上人道:“是用不得性的!我們也巴不得到了討喜酒吃,誰耐煩在此延挨?”裴越客道:“卻是明日吉期,這等擔閣怎了?”船上人道:“只是船重得緊,所以只管擱淺。若要行得快,除非上了些岸,等船輕了好行。”越客道:“有理,有理。”他自家著了急的,叫住了船,一跳便跳上了岸,招呼人家人起來。那些家人見主人已自在岸上了,誰敢不上?一定就走了二十多人起來,那船早自輕了。越客在前,人家人在後,一路走去。那船好轉動,不比先前,自在江中相傍著行。行得四五里,天色將晚。看見岸旁有板屋一間,屋內有竹床一張,越客就走進屋內,叫僕童把竹床上掃拂一掃拂,塵了歇一歇氣再走。這許多僮僕,都站立左右,也有站立在門外的。正在歇息,只聽得樹林中颼颼的風響。於時一線月痕和著星光,雖不甚明白,也微微看得見,約莫風響處,有一物行走甚快。將到近邊,仔細看去,卻是一個猛虎揹負一物而來。眾人驚惶,連忙都躲在板屋裡來。其虎看看至近,眾人一齊敲著板屋吶喊,也有把馬鞭子打在板上,振得一片價響。那虎到板屋側邊,放下背上的東西,抖抖身子,聽得眾人叫喊,象似也有些懼怕,大吼一聲,飛奔入山去了。
眾人在屋縫裡張著,看那放下的東西,恰象個人一般,又恰象在那裡有些動。等了一會,料虎去遠了,一齊捏把汗出來看時,卻是一個人,口中還微微氣喘。來對越客說了,越客分忖眾人救他,慌忙叫放船攏岸。眾人扛扶其人上了船,叫快快解了纜開去,恐防那虎還要尋來。船行了半響,越客叫點起火來看。艙中養娘們各拿蠟燭點起,船中明亮。看那人時,卻是:
眉灣楊柳,臉綻芙蓉。喘吁吁吐氣不齊,戰兢兢驚神未定。頭垂髮亂,是個醉扶上馬的楊妃;目閉唇張,好似死乍還魂的杜麗。面龐勾可十六八,美豔從來無二三。
越客將這女子上下看罷,大驚說道:“看他容顏衣服,決不是等閒村落人家的。”叫眾養娘好生看視。眾養娘將軟褥鋪襯,抱他睡在床上,解看衣服,盡被樹林荊刺抓破,且喜身體毫無傷痕。一個養娘替他將亂髮理清梳通了,挽起一髻,將一個手帖替他紮了。拿些薑湯灌他,他微微開口,嚥下去了。又調些粥湯來灌他。弄了三四更天氣,看看甦醒,神安氣集。忽然抬起頭來,開目一看,看見面前的人一個也不認得,哭了一聲,依舊眠倒了。這邊養娘們問他來歷、緣故及遇虎根由,那女子只不則聲,憑他說來說去,竟不肯答應一句。
漸漸天色明瞭,岸上有人走動,這邊船上也著水夫上纖。此時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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