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簷下,蹲了一夜。天亮了,認路歸家。也是天理合該敗,只在這條巷內東認西認,走來走去,急切裡認不得大路,又不好開口問得人。街上人看見這個人蹤跡可疑,已自瞧科了幾分。須臾之間,喧傳尼庵事體,縣官告示,便有個把好事的人盤問他起來。口裡含糊,滿牙關多是血跡。地方人一時鬨動,走上了一堆人,圍住他道:“殺人的不是他是誰?”不由分辨,一索子捆住了,拉到縣裡來。縣前有好些人認得他的,道:“這個人原是個不學好的人,眼見得做出事來。”縣官升堂,眾人把卜良帶到。縣官問他,只是口裡嗚哩嗚喇,一字也聽不出。縣官叫掌嘴數下,要他伸出舌頭來看,已自沒有尖頭了,血跡尚新。縣官問地方人道:“這狗才姓甚名誰?”眾人有平日恨他的,把他姓名及平日所為奸盜詐偽事,是長是短,一一告訴出來。縣官道:“不消說了,這狗才必是謀奸小尼。老尼開門時,先劈倒了。然後去強姦小尼,小尼恨他,咬斷舌尖。這狗才一時怒起,就殺了小尼。有甚麼得講?”卜良聽得,指手劃腳,要辨時那裡有半個字囫圇?縣官大怒道:“如此奸人,累甚麼紙筆?況且口不成語,兇器未獲,難以成招。選大樣板子一頓打死罷!”喝教:“打一百!”那卜良是個遊花插趣的人,那裡熬得刑住?打至五十以上,已自絕了氣了。縣官著落地方,責令屍親領屍。尼姑屍首,叫地方盛貯燒埋。立宗文卷,上批雲:
卜良,吾舌安在?知為破舌之緣;尼姑,好頸誰當?遂作刎頸之契。斃之足矣,情何疑焉?立案存照。
縣官發落公事了訖,不在話下。
那賈秀才與巫娘子見街上人紛紛傳說此事,夫妻兩個暗暗稱快。那前日被騙及今日下手之事,到底並無一個人曉得。此是賈秀才識見高強,也是觀世音見他虔誠,顯此靈通,指破機關。既得報了仇恨,亦且全了聲名。那巫娘子見賈秀才幹事決斷,賈秀才見巫娘子立志堅貞,越相敬重。後人評論此事,雖則報仇雪恥,不露風聲,算得十分好了,只是巫娘子清白身軀,畢竟被汙;外人雖然不知,自心到底難過。只為輕與尼姑往來,以致有此。有志女人,不可不以此為鑑。詩云:
好花零落損芳香,只為當春漏隙光。
一句良言須聽取,婦人不可出閨房。
卷七 唐明皇好道集奇人 武惠妃崇禪鬥異法
詩曰:
燕市人皆去,函關馬不歸。
若逢山下鬼,環上系羅衣。
這一首詩,乃是唐朝玄宗皇帝時節一個道人李遐周所題。那李遐周是一個有道術的,開元年間,玄宗召入禁中,後來出住玄都觀內。天寶末年,安祿山豪橫,遠近憂之:玄宗不悟,寵信反深。一日,遐周隱遁而去,不知所往,但見所居壁上,題詩如此如此。時人莫曉其意,直至祿山反叛,玄宗幸蜀,六軍變亂,貴妃縊死,乃有應驗。後人方解雲:“燕市人皆去”者,說祿山盡起燕薊之人為兵也。“函關馬不歸”者,大將哥舒潼關大敗,匹馬不還也。“若逢山下鬼”者,“山下鬼”是“嵬”字,蜀中有“馬嵬驛”也。“環上系羅衣”者,貴妃小字玉環,馬嵬驛時,高力士以羅巾縊之也。道家能前知如此。蓋因玄宗是孔升真人轉世,所以一心好道,一時有道術的,如張果、葉法善、羅公遠諸仙眾異人皆來聚會。往來禁內,各顯神通,不一而足。那李遐周區區算術小數,不在話下。
且說張果,是帝堯時一個侍中。得了胎息之道,可以累日不食,不知多少年歲。直到唐玄宗朝,隱於恆州中條山中。出入常乘一個白驢,日行數萬裡。到了所在,住了腳,便把這驢似紙一般摺疊起來,其厚也只比張紙,放在巾箱裡面。若要騎時,把水一噀,即便成驢。至今人說八仙有張果老騎驢,正謂此也。
開元二十三年,玄宗聞其名,差一個通事舍人,姓裴名晤,馳驛到恆州來迎。那裴晤到得中條山中,看見張果齒落髮白,一個掐搜老叟,有些嫌他,末免氣質傲慢。張果早已知道,與裴晤行禮方畢,忽然一交跌去,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已自命絕了。裴晤看了忙道:“不爭你死了,我這聖旨卻如何回話?”又轉想道:“聞道神仙專要試人,或者不是真死也不見得,我有道理。”便焚起一爐香來,對著死屍跪了,致心念誦,把天子特差求道之意,宣揚一遍。只見張果漸漸醒轉來,那裴晤被他這一驚,曉得有些古怪,不敢相逼,星夜馳驛,把上項事奏過天子。玄宗愈加奇異,道裴晤不了事,另命中書舍人徐嶠齎了璽書,安車奉迎。那徐嶠小心謹慎,張果便隨嶠到東都,於集賢院安置行李,乘轎入宮。見玄宗。玄宗見是個老者,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