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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委婉而流暢的法文信裡,我又一次見到了另一個國度中爭自由的人的苦悶。她告訴我你在生病,她也不能做任何事情。便衣偵探隨時監視著你們,連一點點微小的努力也會遭受統治者的阻撓。呼聲被窒息了,花園似的島國變成了狹的囚籠。在那裡連一棵剛出土的自由的嫩芽也會被暴風雨摧殘。許多活躍的友人不是在黑暗的牢獄裡忍受酷刑,便是在狹小的監房裡浪費生命。
百合子姑娘的信函裡充滿了憂鬱的調子。但是理想並不能夠被現實征服。希望的火花永遠在黑暗的天空閃耀。甚至在壓迫最厲害的時候,也有人站出來勇敢地叫著:“我反抗。”
公開的活動改變為地下的工作,組織變得更堅實了。一些人沉默地努力為將來準備一切。她的信函曾這樣地暗示過。郵件檢查制度使她不能夠詳細敘說。但是後來一個法國友人告訴了我們這一切。……然而這一切如今也被一陣的反動的颶風席捲而去了。兩次的大檢舉,大拘捕,差不多摧毀了整個的運動,大部分組織這地下活動的分子都進了監牢。我只在報紙上見到一些陌生的名子。
先生,這自然不是使人愉快的訊息。當我知道這個的時候,我的心是很沉重的。我的心境不會和你得到宮島出家、生田投海的訊息時的心境兩樣。但是甚至這樣的打擊也不能毀滅我們的信念。多一次的失敗更可以增強我們的工作的決心,猶如多一番磨洗更可以發見一件金屬品的光輝燦爛。妃格念爾在民意社執行委員會解散,大部分同志在絞刑臺上和單人囚室中殉道以後,還想將破碎的金線結在一起,用來在廢墟上建造新的九層寶塔。沙皇亞歷山大三世把她當作可怕的婦人,一些青年男女把她視作指路的明燈,並不是沒有理由的。
寫到這裡我就不能制止我的疑惑。我翻譯了你追憶春月的文章,但是我不能同意你的見解。同流合汙,變節屈辱,固然是社會主義者所深惡痛恨的。然而“出家”和“自殺”也並不是可獎勵的行為,這是逃避的方法。在庸俗和邪惡之前,一個革命者不應該沉默。去掉庸俗和邪惡倒是他們的任務。不願與庸俗邪惡同生此世而選取了自己毀滅之路,這毅力雖然可佩,但是這決心卻值得非難了。被迫而離開戰場,並不是一個戰士的行為。真正的戰士倘使不能凱旋而歸,就應該戰死在陣地上。宮島、生田兩先輩的崇高的人格固非像我這樣的人所能望其項背。我也沒有機會讀到《從妻房到僧房》(宮島著書)那樣的自白。《魂之家》(春月的詩)只是一個詩人的憧憬。對於他們二人的最後的決心,我實在不能夠徹底瞭解。作為社會主義的戰士,他們應該戰鬥到流出最後一滴血為止。然而《金》的小說家和《魂之家》的詩人,卻放棄了責任而中途倒下了。這是很可痛惜的事。但是你在那兩篇追憶文章裡卻不能將這一點指出來。初讀到它們時我有一種感覺:你老了。但是真實的你卻並不是這樣。我相信你是不會老的。
敬愛的先生,我現在將這些舊事在這裡重提,並非故意指摘你的錯誤,我也不想拿過去的失敗刺激你的感情,我不過提醒你不要忘記歷史的教訓。我記得十年前讀過你一篇關於歷史的論文。我說到歷史的流轉。歷史決不是迴圈的,重複的。歷史是前進的。過去的悲劇固然常常重演,但推動歷史的力量卻永遠是趨向光明的力量。人類社會的演進並沒有一刻的停止,縱然它有時走著曲線的道路,使人看不見前進的轍跡。歷史的法則是應該遵守的。違背這法則的人只有自趨滅亡,卻不能夠改變歷史的道路。法西斯蒂的魔手用它那野蠻的力量固然可以摧殘一部分文明的成就,但是它並不能挽救一個垂死的社會於黑暗的深淵。人民在一個決定的時期的懦弱,雖然常常招來慘禍,甚至延長了殘暴的統治,可是這慘禍也不能將人民對於自由的渴望和爭自由的力量完全粉碎。人民是要永久存在下去的,而且在任何時代都要為爭自己的獨立而鬥爭。我們的全歷史就是一部人民爭自由的歷史。
每一次的失敗不過多添一頁血的記錄,並不曾結束這個長期的鬥爭。
現在正是應該重燃起鬥爭的烽火的時候了。
第七輯:烽火中尋找一個失去的夢
關於《火》
《火》一共三部,全是失敗之作。一九三八年上半年我在廣州開始寫《火》的第一部第一章,第二年九月在昆明完成第一部;一九四一年三月到五月第二部在重慶寫成;第三部則是在桂林於一九四三年五月動筆、九月脫稿。作品寫得不能叫自己滿意,也不能叫讀者滿意,失敗的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考慮得不深,只看到生活的表面,而且寫我自己並不熟悉的生活。我動筆時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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