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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布感到自豪。她是很喜歡這種遊戲的。
尼古拉因為廠裡不再要他,所以就給一個木材商當了工人。
他在工人區裡運梁木、木板和劈柴。母親幾乎天天碰見他;兩匹老瘦的黑馬用力地在地上撐著由於緊張而顫抖的四條腿,它們的頭疲倦而悲傷地搖晃著,渾濁的眼睛疲憊不堪地眨巴著,它們顫顫巍巍地拉著一車長長的溼木頭,或者拉著一車在一頭髮出很響的聲音的木板。尼古拉在車的旁邊,垂下了韁繩,一步一步地跟著走,他披著又髒又破的衣服,穿著笨重的靴子,將帽子推到後腦勺上——那種樣子,像是從土裡掘出來的一段樹根似的。他望著自己的兩腳,也在搖著頭。
他的馬常常撞著對面過來的人和大車,在他周圍,怒罵聲像黃蜂似的跟隨著,惡狠狠的喝責聲劃破了空氣。
他總是不抬頭不理睬地走著,嘴裡吹著尖厲刺耳的口哨,用沉悶的聲調對馬嘟囔著:
“喂,留心點!”
每一次,當同志們聚集在安德烈那裡,念新近的外國報紙或書刊的時候,尼古拉也來參加。
他總是坐在角落裡,一連一兩個小時地沉默不語地聽著。唸完了之後,青年們總是爭論得無休無止,而尼古拉卻從來也不參加爭論。他呆得比大家都時間長,等只剩下他和安德烈兩個人的時候,他才提出一個陰鬱的問題:
“誰最壞?”
“第一個說出‘是我的東西’的人,最壞!但是,這個人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死了,所以我們已經沒辦法跟他去生氣了!”霍霍爾有點戲謔地說,可是他的眼裡卻閃動著不安的光。
“那麼——財主呢?財主們的幫兇呢?”
霍霍爾抓著頭髮,揪著鬍子。用簡單淺顯的話語,談了很久關於人和生活的道理。但是,在他的話裡面,彷彿所有的人都不好。尼古拉對這種看法覺得不太滿意。他緊緊地噘著厚嘴唇,否定地搖著頭,不信任地說出了他的不同意的觀點,然後,陰鬱地,不滿地,走出房間去。
有一次,他說:
“不對,一定有壞人,——一定有!我對你說——我們得鋤一輩子,像鋤生滿了雜草的田地一樣,——毫不留情!”
“對啦,有一回考勤員依薩說起了您!”母親想了起來,告訴說。
“依薩?”沉默了片刻,尼古拉問。
“噯噯,那是個壞人!專門監視大傢伙,到處去偷聽,近來常常在這條街上走來走去,朝我們窗子裡偷看……”
“偷看?”尼古拉重複了一遍。
母親已經躺在了床上,所以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她明白了她不該對尼古拉說這種話,因為霍霍爾慌張地、像是調和似的說:
就讓他走來走去並且偷看去吧!他有空閒的時候——他自然得散散步呀……“
“不,等一等!”尼古拉不快地說。“他就是壞人!”
“為什麼是壞人?”霍霍爾立即就問。“因為他愚蠢嗎?”
尼古拉並不回答他,走了出去。
霍霍爾緩慢而疲倦地在屋子裡踱步,像那細小的蜘蛛似的腳在地板上發出索索的聲音。他已經脫了皮靴,——他常常如此,為了不妨礙符拉索娃的睡眠。但是此時母親還沒有睡著,尼古拉走了以後,她驚慌地說:
“我很怕他!”
“是啊!”霍霍爾慢慢地拉長了聲音說。“他是一個容易生氣的孩子。媽媽,以後您對他千萬不要再提依薩,那個依薩確實是一個暗探!”
“有什麼奇怪呢?他的教父就是憲兵!”母親說。
“尼古拉大概會打死他的!”霍霍爾心事重重地繼續說。
“你看,我們生活中的官長們對他們的下屬,養成了什麼樣的感情?像尼古拉這樣的人,要是受到了屈辱,並且難以忍受的時候,——結果會怎樣呢?在空中鮮血飛濺,在地上發出肥皂一般的泡沫……”
“怕得很,安德留夏!”母親低聲說。
“不吃蒼蠅是不會嘔吐的!”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安德烈說。“總之,媽媽,他們的每一滴血,都是人民的幾缸眼淚所釀成的……”
他忽然低聲地,又補充了一句:
“這是正當的事情,——但是,並不能給人什麼安慰!”
22
有一回,是在放假的日子,母親從鋪子裡回來,她推開了房門,站在了門檻上,突然,好像被夏天的暖雨澆了一陣似的,全身感到了歡喜,——房間裡面,洋溢著巴威爾那種充滿了力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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