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部分(第3/4 頁)
——我卻不知道!
……“她沉默下來,目光在屋內漫不經心地挪著。
“我有時覺得,巴沙或許會受侮辱,會被嘲弄。他們會說,你是個鄉下佬,你是個鄉下佬的兒子!你想幹什麼呢?可是,巴沙的自尊心很強,他會特別激烈地回答他們!說不定安德烈也要嘲笑他們。他們都是很容易激動的。所以我這麼想,——也許他一時不能忍受……他們會判得叫我們永遠不能見面!這輩子也不能見……”
尼古拉皺著眉頭,默默地捻著鬍子。
“我不能把這種想法從腦子裡趕出去!”母親低聲接著說:“審判是可怕的!他們對一切都要挑剔、較量個沒完!可怕得很呀!可怕的倒不是刑罰,而是審判、審問。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她覺得,尼古拉不能瞭解她的心情。這便叫她感到——
要講清自己的恐懼是格外困難的事情。
24
然而,這種恐懼好像是一種使人不能透氣的溼悶的黴菌,在母親心裡繁殖起來……
到了審判的這一天,母親把這種壓得她的背和頭頸都直不起來的陰暗的重荷,也全部搬進了法院。
在街上,工人區裡的熟人們碰上了都和她招呼,但她只是默默地點著頭,在沉鬱而灰暗的人群中穿過去。
在法院的走道里,在大廳裡,她也遇見了幾個被告的親屬,他們正在壓低了嗓音談論著什麼。母親覺得沒有說話的必要,同時她也不大瞭解這些話的意思。大家都被同樣的悲傷的情緒籠罩著,——這種情緒自然而然地傳給了母親,使得她更加難過。
“會在一塊兒吧!”丁佐夫對母親說著,在長凳上把身子挪了一挪。
母親沒說什麼,順從地坐下了。她整了整衣服,朝四周看了看。
在她眼前連綿不斷地浮動著紅綠帶子和斑點,閃耀著一根根黃色的細線……
“都是你的兒子把我的葛利沙害了!”坐在母親旁邊的一個女人低聲責怪。
“不要說了,娜塔利亞!”西佐夫不高興地制止她。
母親看了看那個女人,——那是薩莫依洛娃,再過去坐著她的丈夫,是個五官端正的禿頂的男人,他蓄著很長的褐色濃須,他的臉卻很瘦削。此刻,他正眯著雙眼望著前面的動靜,鬍子也跟著顫動不已。
晦暗恍惚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窗子灑進來,均勻地佈滿了整個法庭,雪花在玻璃上滑過。在兩扇窗子中間,懸掛著巨幅的、裝有金光燦爛的鏡框的沙皇肖像。沉重的大紅色窗帷打著整齊的褶,遮攔住鏡框的兩角。
肖像前面,擺著一張鋪著綠氈的長桌,桌子的長度幾乎和法庭的寬度相等。右面靠牆的鐵欄裡面,擺著兩條木頭長凳。左邊擺著兩排深紅色的手圈椅。
穿站綠領子的衣服、胸前和腹部釘著金鈕的職員們,輕手輕腳地走動著。在渾濁的空氣裡,膽怯地飄著一些低語談論聲,還有藥房裡的複雜的氣味。
這一切——顏色、光線、聲音和氣味,——壓迫著母親的眼睛,隨著呼吸一起闖進了她的胸間,在空虛的心房裡填滿了陰鬱的恐怖,好像塞滿了各種顏色的淤泥。
忽然有人高聲說話了,這使母親著實吃了一驚,大家都站起身來,她也就抓住西佐夫的手站了起來。
大廳左角的一扇很高的門開了,從裡面蹣跚地走出一個戴眼鏡的小老頭兒。灰色的小臉,稀疏而顫動著的白髮,光滑的上唇凹在嘴裡面,高高的顴骨和下巴架在制服那很高的衣領上,好像衣領裡面根本就沒有脖子。一個臉長得像磁器的、面色紅潤的圓臉青年,在後面扶著他的手臂。在他們後面,還有三個穿繡金制服的人和三個文官,都在慢慢走著。
他們這些人在桌子旁邊摸索了很久,才在手圈椅上坐了下來。坐定之後,有一個敞著制服、臉颳得很乾淨、樣子懶洋洋的文官,費力地翕動著嘴唇,低聲地對小老頭兒說著什麼。小老頭兒一動不動地聽他說著,身體坐得又挺又直。
母親在他的鏡片後面,看到了兩個小小的沒有什麼光彩的斑點。
一個禿頂的高個子站在桌子盡頭的書案旁邊,不停地咳嗽著翻看檔案。
小老頭將身體向前晃了一晃,開口說話了。第一個字說得很清楚,可是以後的字卻好像是在他的兩片薄薄的灰色的嘴唇上向四面爬了開去。
“宣告,開庭。……帶人……”
“看!”西佐夫低聲說,他悄悄地推了一下母親,站了起來。
那扇鐵欄後面牆上的小門開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