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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好事;同時又象紀律監察委員會的書記一樣監督著班上所有不符合革命要求的行為。
那天班上學習《人民日報》社論《領導幹部帶頭學好》的文章,班主任主持,班長顧養民念報紙。孫少平一句也沒聽,低著頭悄悄在桌子下面看小說。他根本沒有發現跛女子給班主任老師示意他的不規行為。直等到老師走到他面前,把書從他手裡一把奪過之後,他才猛地驚呆了。全班頓時鬨堂大笑。顧養民不念報了,他看來似乎是一副局外人的樣子,但孫少平覺得班長分明抱著一種幸災樂禍的態度,看老師怎樣處置他呀。
班主任把沒收的書放在講桌上,先沒說什麼,讓顧養民接著往下念。
學習完了以後,老師把他叫到宿舍,意外地把書又還給了他,並且說:“《紅巖》是一本好書,但以後你不要在課堂上看了。去吧……”
孫少平懷著感激的心情退出了老師的房子。他從老師的眼睛裡沒有看出一絲的譴責,反而滿含著一種親切和熱情。這一件小小的事,使他對書更加珍愛了。是的,他除過一天幾個黑高粱面饃以外,再有什麼呢?只有這些書,才使他覺得活著還是十分有意義的,他的精神也才能得到一些安慰,並且喚起對自己未來生活的某種美好的嚮往——沒有這一點,他就無法熬過眼前這艱難而痛苦的每一個日子。而在他眼下的生活中,實際上還有一件令他無法言明的、給他內心帶來一絲溫暖和愉快的小小的事情。這件事實際上我們已經知道了,這就是:每天吃飯的時候,在眾人散盡而他一個人去取自己那兩個黑饃——每當這樣的時候,他總能看見另外一個人做同樣一件事。
當然,在起先的時候,他和那個叫郝紅梅的女生都是毫不相干地各自拿了自己的饃就離開了。
不知是哪一天,她走過來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她一眼。儘管誰也沒說話,但實際上說了。人們在生活中常常有一種沒有語言的語言。從此以後,這種眼睛的“交談”就越來越多了。
孫少平發現,郝紅梅實際上是班裡最漂亮的女生。只是因為她穿戴破爛,再加上一臉菜色,才使得所有的人都沒有發現這一點。這種年齡的男青年,又剛剛有了一點文化,往往愛給一些“洋女生”獻殷勤。尤其是剛從農村來的男生,在他們的眼裡,城裡幹部的女兒都好象是下凡的仙女。當然,這般年齡的男女青年還說不上正經八板地談戀愛,但他們無疑已經浮淺地懂得了這種事,並且正因為剛懂得,因此比那些有過經歷的人具有更大的激情。唉,誰沒有經過這樣的年齡呢?在這個維特式的騷動不安的年齡裡,異性之間任何微小的情感,都可能在一個少年的內心掀起狂風巨浪!
孫少平目前還沒有到這樣的地步。他只是感到,在他如此潦倒的生活中,有一個姑娘用這樣親切而善意的目光在關注他,使他感到無限溫暖。她那可憐的、清瘦的臉頰,她那細長的脖項,她那剛能遮住羞醜的破爛衣衫,都在他的內心蕩漾起一種春水般的波瀾。
他們用眼睛這樣“交談”了一些日子後,終於有一天,她取完那兩個黑麵饃,遲疑地走到他跟前,小聲問他:“那天,老師沒收了你的那本書,叫什麼名字?”
“《紅巖》。我在縣文化館借的。”他拿黑麵饃的手微微抖著,回答她。她離他這麼近,他再也不敢看她了。他很不自在地把頭低下,看著自己手裡的那兩個黑東西。“那裡面有個江姐……”她本來不緊張,但看他這樣不自在,聲音也有點不自然了。
他趕忙說:“是。後來犧牲了……很悲壯!”他加添了一個自認為很出色的詞,頭仍然低著。
“還有一個雙槍老太婆。”她又說。
‘你也看過這書?“他現在才敢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我沒看過。以前聽我爸說過裡面的故事。“
“你爸?你爸看過?”
“嗯。”
“你爸在?……”少平顯然有點驚訝這位穿戴破爛的女生,她父親竟然看過《紅巖》,因此弄不明白她父親是幹什麼的了。“我爸是農民,成份不好,是地主,不,我爺爺是地主,所以……”
“那你爸上過學?”
“我爸沒上過。我爺上過。我爸的字是我爺教的。我爺早死了……我沒看過《紅巖》小說,但我會唱《紅巖》歌劇裡的歌。我的名字就是我爸從這歌詞裡面取的。那歌劇裡有一句歌詞是:紅巖上,紅梅開……”
她這樣輕聲慢語地說著,他呆呆地聽著。
她突然紅著臉說:“你的書還了沒有?”
他說:“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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